在他将利刃架在海棠颈上,出现在甲板后,空气像被倒进一大桶的浆糊,全都凝结住了。尤其是负伤累累的吐番君民,更是如被点穴般的,全都无法动弹。
相较于吐番人的如丧考妣,那些杀得红了眼的官兵们,全都不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仍是持武器砍杀着已然没有力气反抗的吐番人。
“哼,现不这女人在我手中,我倒要瞧瞧他们还有什么戏唱,把这些人全给我关到船下舱房去,等明儿个天一亮,再将他们连同这女人一并解送回京,大伙儿都是大功一件。”看着曹晔他们被押进到甲板下的舱房后,官爷将海棠推进她原先住着的舱房里。
“哼,丞相只吩咐将你运回去即可,我倒要瞧瞧你是否一如江湖人所传般的冷若冰霜,令人难以亲近……”伸手想要抚模海棠的脸颊,在被她张口狠狠地咬了一口后,他脸色大变地揪起海棠的发丝,一个耳括子眼看就要落下之际,门口传来仓卒的敲门声。
“大人,不好了,有些江湖高手已来势汹汹,点名要取大人你的……你的……”
“我的什么?”被打断了兴致,那宦官极度不满。
“你的狗命!”话尾还在空中飘荡,已有柄长剑随着话语急刺而来。
“哼,想不到那场火没有烧死你们这群谋乱分子,也好,将你们一并带回京师论处,我的功劳簿上又加一笔!”说着将海棠甩开,他冷笑着和那些人陷入混战中。
第十章
将房门紧紧掩住,声声杀伐之呐喊传了进来,仍是教人胆战心惊。想到了被关在甲板下湿热舱房中的曹晔,海棠立即推开了床头隔层,拉了拉那条长长的绳梯。或许,我可以藉由四通八达的椽梁之道,先逃到舱外去,再见机行事……
将隔舱关好,海棠正要爬上屋椽之际,突然停住了动作,她瞪大眼睛盯着在椽上所刻之暗记。这种暗记是由她父亲所创,据说是他在数个大洋之外的故乡所用之文字。
漂游到中国之后,他便也将这些暗纪使用在船队之间的联系上,使康家船队自成个系统,可以不被外人窥见他们所不愿外流的秘密。
“……兰芷之气,陈以鸩丹,月影婆娑,金银立现……这是什么意思?”刚抬起头,面对眼前舱壁上的变化,不由得大声地喘息着。
被月光透过繁复的雕花木棂所辉映出的字样所吸引,海棠顺着标有“金银库存所在”的小小雕花木片前进,找到个小小的锁,其上有个洞孔,她想也不想地将老管家所交给她的钥匙放进去,啪啦一声地门随即开启,展现出一条幽暗的往下斜坡。她大着胆子地往下走,越走越觉得空气清净凉爽,且伴有阵阵香气。
往前的途中,不时可以迳由小小的洞孔窥向一间间的舱房,至此海棠已全然明白,这是贯穿了凌苔号的秘道,只是,这秘道终将通往何处?
在途经某个舱房时,她见到令她最不能忍受的情景:那些吐番士兵们,被如猪仔般地捆绑在地上,看守他们的官兵则是轮番以利剑或鞭子,抽打戳刺那些已然没有反抗能力的吐番人,以看他们血流如注的样子来取乐。
包有甚者,某个喝得醉醺醺的士兵,拿起烧得火红的利剑,一步步奸笑着地走近曹晔,眼看那赤红的剑尖,就要刺进曹晔右眼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海棠伸手一扬,搁在墙角的那一大缸酒,便激起微不足道的小涟漪。穿越那层令她身上和发丝乌炭全为之褪去的蒸汽间,她盘腿坐在屋椽之梁,满脸怒容地瞪着那群兴奋的吐番人,还有个个吓得如见到鬼般的官兵。但她目光逗留最久的,还是双手被反缚脑后,仍是深情款款望向她的曹晔。
“什……什么玩意儿?给……给我弄些酒来!”那个汉子直着眼,咕噜噜地灌光手里的酒,将酒杯一摔,伸手朝其他同伴们要酒。而他的同伴们在舀酒给他的同时,也都不由自主地连喝几大碗,这才将酒递给他。
翻身以脚尖在墙上一点,海棠荡着那条垂放在墙角的粗绳,在空中回荡几次后,轻飘飘地降落在曹晔面前。
“你有没有受伤?我来救你了!”伸手刚要解开曹晔手腕上缚绑着的绳索,她这才发现原来曹晔早已自行挣月兑那些束缚,只是冷眼旁观地盯着那些突然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着的官兵们。
“你是我吐番全民之望,怎可如此冒险?”双手撑在海棠肩上,刚才看着她以单手缘绳缓缓如花般飘落地,曹晔真是难以形容心中的恐惧和高兴夹杂而来的不安。
“我必须来救你,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或是这些吐番子民,即使是大唐官兵都不准!”弯下腰、她以自己的裙脚,为某位满脸都是血污的少年擦去血渍,这才发现他竟是服侍自己不短时日的阿甲。“阿甲……”
“海仙……海棠姑娘……你是我吐番的黄金王妃,求求你快些随大王回吐番,救我其他的兄弟姐妹,阿甲就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双手紧紧握住海棠的手,阿甲说着露出了欣悦的笑容,头一歪便断了气。
“海仙……”
“王妃……回吐番,救吐番!”
“救救吐番……”
在那些人的垂死挣扎中,他们哀求的不是要求妥善的医疗,或是怨叹自己性命的柔弱似蓬草。蜷曲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他们扭动身体来到海棠面前,所企求的都是相同的一件事——海仙回吐番救那些仍受苦难的同胞。
看着那些人以最后的一丝力气爬到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海棠爆出一阵哽咽,她茫然地望着眼前那些已不再有生命气息的人们。这些都是我所熟悉的人,我跟他们一起呼吸,一起享受阳光照拂。现在,他们却都为了我……为了我而失去宝贵的性命……都是为了我呵!
扶起哭得肝肠寸断的海棠,曹晔黯然地别过头去,心中颇为自责:我将他们自吐番带出来,却教他们命丧异邦,真是情何以堪……
“大王,于今之计请大王速带海棠姑娘远离此地,奴婢等必拚死为大王及海仙杀出条血路!”彼此松绑之后,听闻着越来越接近的杀伐及脚步声,巴鑫兄弟面色凝重地跪求道。
“不,他们都是为了我而死,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都是为了我,他们都是为了我啊!”伤心欲绝地倒在曹晔胸脯上,海棠哭岔了气地连连抗拒着巴鑫之请。
“大王,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大王速带海棠姑娘离去……”巴森的话未说完,舱房门猛然被推开,浑身血污的那个宦官,咒骂连连地退了进来。在见到满地横陈的部众和吐番人尸身时,他怔了一怔,但随即举剑朝海棠疾刺而来。
“你这妖女是如何惑害我的官兵,还不给我从实招来!”在他失去准头,接连几次都落空之后,门外也已有大队人马赶至,他们全是一式的中原人氏打扮,但语音间却是浓郁的吐番腔。
“微臣杜述圣救驾来迟,还望赞普恕罪。”率军一齐向曹晔跪下,那些中年汉子中的某些人,仍是剑尖直指地押住同样莫名其妙的宦官。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何以知晓我的身分?”搂着抽噎着的海棠,曹晔和巴鑫他们交换个眼光,巴鑫兄弟立即将曹晔和海棠包围在他们兄弟所组成的圆圈之中。
“巴将军英勇护驾,我等在江湖之中早有耳闻,算算我等在此候驾已近三载,想下到今日果然得见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