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大王,这些人是万万放不得!”一直在旁静静地听着他们对谈的巴森,此时也适时插进这句话来。
“呃……这倒是难办得紧……”沉吟再三,曹晔瞧瞧那些如猪子般被绑串成一团的水手和船工们。“无论如何我是决计不愿杀害这些人,这些年来的征战,已经看够了血流成河的场面……不如这么着,将他们留在船上,待我们完成任务,这船还是要还给他们。”
“大王,这么多人留在船上,势必要耗费不少粮食,如此一来,我们运回吐番的粮草……”听到曹晔的打算,急性子的巴焱,来来回回踱着步地嚷嚷。
“巴焱,你也要体恤大王仁慈宽量的胸襟,依我之见,大王向言甚是,事成之后我们尚得将这凌苔号还给海涯康家,这群水手及船工皆是训练有素之人,届时他们即可将船弄回海涯,咱们可避免与康直接接触,又不至于玷辱我吐番名声。”慢条斯理地说着,巴森满脸笑咪咪。
抬起头凿着被怒号着的北风打得啪啪作响的船帆,巴鑫突然迈着大步,几乎连走带跑的冲到某个面目黧黑的汉子身边,低声以某种奇怪的语言交谈数句,那汉子指指海棠所躲藏的这间舱房,做个奇怪的手势。
闻言挑了挑眉毛,巴鑫朝那间舱房瞄了几眼,快步地来到曹晔和其他兄弟们所在的位置。
“大王,属下有个好消息要向大王禀报。”
“哦,什么好消息?”
“大王,属下安排进船舱的小兵麻皮说,这帆是依虎鲨牌而升,况且也已起锚,这表示船上必然有康家之人或近卫,否则无人可号令凌苔号预备出航。”
“这……但探子不是说海涯孤鲨正在长安城皇居内,由大唐皇帝赐宴?”
“正是如此,想必这舱房中人必然是海涯孤鲨极信任之人,否则怎会给其虎鲨牌。在康家船队中,见虎鲨牌如见其人……大王,传闻康家财物堆满整座金银岛,倘使寻获那些财宝,我吐番今后国富兵强,谁敢小觑?”
在巴鑫的解说之下,巴淼、巴古、巴森不约而同地往那间舱房移动,而貌如吞了几百斤黑炭、声粗如钟的巴焱,早已沉不住气地拔腿就跑,伸手就要推开房门。在风中断断续缤传来了他们交谈的内容,老管家大惊失色地立即将海棠往后拉,在巴焱的手碰触到门板之际,猛然往内一拉,差点将巴焱的手指给夹住了;慌慌张张地闩好门,老管家拉着海棠,急惊风似的在屋里团团转。
“这……这可怎生是好,倘若让小姐你落人这班贼人之手,恐怕……”将海棠推到桌子底下,想想不妥又将她拖出来,又把海棠推到床上,用厚厚的棉被盖好,但在门外传来不停冲撞声中,老管家又手忙脚乱地把她拉下床,嘴里喃喃自语地左顾右盼。
“快去找根强韧些的木棍,将这舱门给我撞开!”在那声粗嘎的嗓音过后,老管家猛翻着白眼,豆粒大的汗珠,沿着他多皱的面孔,直溜溜地濡湿了他花白的胡鬓……
好整以暇地站在距门还有段距离的船舷边,曹晔视而不见地盯着江面上微微起伏的江水,点缀零星几盏黯淡渔火。上元已近,全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种升平同乐的节庆时光,或许是惯常庸碌繁忙的百姓不习于如此吃吃喝喝、不事生产,也可能是因着已经是年假尾声,百业都已准备要迎接今年新的开工期,是以全长安城的百姓,几乎是如倾巢而出的蜂蚁般,红男绿女男女老幼,将个被新花灯装饰得美轮美奂的长安城,塞得水泄不通。
好个歌舞升平,民生乐利的景致!低下头怀想起自己祖国吐番的凋蔽穷蹇,他的心情忍不住又跌进谷底。身为吐番历代世袭土王,赞普之子,曹晔打自识事起,便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肩上重担的压力。
从隋以降,中土与西域诸国大抵维持着友好且相互制衡的微妙均势,当时在曹晔之父,也就是吐番赞普的统治之下,吐番全国整军经武,可谓之盛世。反观此时中土隋却因国内被赋征战役过重,且隋炀帝杨广在弑父自立后,荒婬无度,怠于国事,大修宫殿驰道,使百姓十数年未曾归家,竟有父子同役而不相识的惨事发生。
相较之下,远居西北边陲的吐番,虽统领地域较小,但人民骁勇精勤,粮秣饱满,兵强马肥,自是对隋造成不小的威胁。
日日花天酒地,想着各种稀奇古怪花样找乐子的隋炀帝,自大于九五之尊,待吐番第一次寇边境,掳走边境大小辟员上百后,这才大梦初醒般的正视这个问题。
在左右谗臣献策之下,他采纳了鸵鸟战策:眼不见为净。所以他由杨氏宗亲中,遴选了位宗室女,封赏以公主名号,再将之下嫁到吐番,名之为和亲。大抵自杨广弑父自立为主后,到被宇文化及所杀的十四年间,他对于所有外番邦国,皆是采取这种模式。影响所至,便是西域诸国几乎全都受赐汉姓,长安洛阳街头,充斤着各种异族风貌的店家和族服。
曹晔的父亲也就是因缘于迎娶了隋室公主,而受赐姓为曹。在他的英睿领驭统治之下,吐番国势蒸蒸日上。幼小的曹晔,也在父亲的先见之明养育下,自懂事起便受着吐番和汉族双重教育。因为赞普认为:倘使隋室日衰,则曹晔自有取而代之的可能;如若不能,起码在他日曹晔继位为赞普后,也可加强与中土的友好,免得再起兵。
好景不常。在吐番,最令人所津津乐道的,除了是酒中极品的胭脂红之外,便是深受武林中人艳羡的兰芷散。
此兰芷散原料为吐番独产之赫兰草和白芷芋的汁液所制。其味馥郁,使人闻之如醉似醒、酩颜酩酊而不自知。而这兰芷散尚有一最可怕的作用——即宜阴不宜阳——阴柔的女人嗅闻之,越增娇艳之外,亦不会有何副作用;但男子吸取此香气后,积聚其脏器内,必损其身。
这兰芷散向来皆是吐番国之祭司在祭天礼地时,焚香祀祷所用之异香,往往也施之于誓死出兵征战前的兵士,因这兰芷散奇毒之效,使被熏灼的战士,为求保命及凯归后的奖赏——同被施受兰芷散的女子,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缔造无数丰硕战绩。
传闻中,身受兰芷散剧毒,唯一的办法便是阴阳合体,藉由混沌精气神相濡以沫的结合,驱散男人体内的兰芷散毒素。
为了长久控有兰芷散,是以这些自幼人选为祭司的少女,在因初潮而失格后,并非传流入民间,反倒是由历任赞普收之为后宫嫔妃。美艳娇柔且擅使毒的这些佳丽,向来都是吐番得以稳固基业的最大幕后功臣。
然而,悲剧也是因此而产生。在庞大祭司群,由高高在上、万民景仰的祭司之位,变而成为众多宫人中一员。有些野心较大,或是受不了这种身分地位骤然有了十万八千里落差的祭司,便不甘雌伏地盟结朋党,在后宫展开了阴狠的夺权之争。
彼时,在宫中势力最强盛时,当属来自盛产赫兰草的赫的地方之玛娜。因为身为族长之女,即使在她因生理变化而被收编为妃嫔之列,其余来自赫丘的地方的美女,仍是战战兢兢的捧着她,唯恐玛娜一不悦,自己身在远方的父母亲族,会有性命之忧。当初玛娜由于身为祭司之尊,经常有机会和赞普碰面,对高大英挺的赞普,早已暗自钦许终身。在她的如意算盘中,她根本已将皇后之位,视为囊中之物,只想在她由祭司退位之际,能雀屏中选而跃上枝头,母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