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彤彧,我从没有想过要否认你对康家船队的贡献。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让众人明白你的存在,还有你的奇特天赋……”
“我已经不在乎了,名分对我而言,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事。”伸出舌头舌忝舌忝唇,彤彧突然向前倾,浓浓的腥味立即扑向旅祺。“说到这里,你房间那位姑娘是谁?我要她!”
闻言大惊失色,旅祺和老管家面面相觑了半晌,而后他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摇着头。
“不,她是位客人,我没有权利将她给任何人。”
“她的父兄呢?我可以用任何他们所想要的奇珍异宝跟他们交换她,或者良田百亩也无妨!”将身上所穿的黑色紧身劲装袒开衣襟,彤彧神色自若地自水中缓缓踱向干的白砂砾地。
还是一迳地摇着头,旅祺快步走向他。“彤彧,她是海棠的朋友,我们必须待之以礼,再说,你要她做什么呢?她……”
“我为什么不能要她?”
“因为她是海棠的朋友……”
“朋友?朋友是什么东西?以前我想要海棠,阿爹说她是我的妹子,我必须保护她,但她总是喊我赖皮鬼,我想要你房里的姑娘,我要她!”
“彤彧,这……”绞尽脑汁,旅祺就是想不出该如何向他这位从小就形单影只的兄弟,解释清楚亲人朋友的分际。
“这船就只有两个姑娘上来过,既然海棠是妹子,那么这姑娘就得给我。”强横地将腰际的长带抽出来,彤彧远远地往稍微平静了些的水面抽去,如有弹簧般的带子在微靛黑的水波上连跳几下。
“彤彧,这是不可能的事,姑且不论姬沄姑娘是海棠的友人,男女授受不亲之别,你……”
“男女授受不亲?唔,我那个酸腐的师傅是提过这回事,那……”歪着头瞄向旅祺,彤彧眼波一转,立即又板起了脸孔。“那你为何可以同她接近谈笑?难道你们就无需忌讳男女授受不亲之条?”
“这……”想起自己因一时酒醉闹事,误了海棠所托之事,又在任性而为的醉意之中,强行将姬沄掳上了船,旅祺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讷讷得答不出话来。
在旁的老管家却在此时向前跨了一大步,在旅祺所料未及之下,说出个令他为之傻眼的理由——“二少爷,那姬沄姑娘乃是大少爷未过门的媳妇儿,也就是二少爷的大嫂,二少爷既然聘有师傅,当知长幼有序,男女有分之理才是!”朗声的说着,向来跟彤或相当不对盘的管家,此时满脸斥责之色。
“未过门的媳妇儿?那表示终有一天,她会变成你的。她会是你的?”笔直冲到旅祺面前,彤彧迭声追问。
“彤彧,这……”急急地想要向他解释清楚这个误会,但在旅祺想到较委婉的措词前,眼前彤彧已经和老管家叫骂了起来。
“你这老秃驴,凭什么不准我去看那姬沄姑娘?”
“老奴说过,非礼勿视,况且姬沄姑娘……”
“姬沄姑娘她又怎么样?我就非要去看那像花般漂亮美好的姬沄姑娘,你敢拦阻我!”
“老奴今天就是拼死也不让你这化外之民去骚扰人家姑娘,人各有分。你生既如此就该认命,不该有非分之想。”
闻言仰头狂笑一阵,彤彧双手叉在腰际,冷冷地盯着老管家,还有在一旁老插不进话去的旅祺。
“什么叫认命?难道我的命就该由你们来安排?”
“彤彧,你不要再拿这件事作文章了。这些年来。
我们已经竭力在弥补你,难道我们做的还不够?“筋疲力竭地伸手抹抹脸,旅祺突然神色一正地望着形貌与自己相似的孪生弟弟,沉痛地问他。
“不够!”大吼一声,彤彧怨气冲天地转身往水池大步走去。“永远都不够,康旅祺,这辈子你欠我的,永远都没完没了。我会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出现在你身边提醒你,有你们亏欠我的,我都要加倍讨回来!”
在彤彧大半个身子都已隐没入水中之际,旅祺这才出声唤在他。“彤彧,那些全都是阿爹的意思,现在他老人家早已人土为安了,你……”
“入主为安。难道你没听说过——父死子继——对我而言,追讨的时机是永不嫌迟!”说完之后,彤彧纵身一跃,在滚滚波涛间随即失去踪迹,但空气里却仍回荡着他最后所留下的那句话——“所有你有的东西,我都会不择手段地夺过来!”
水花逐渐收小趋于平静,但伫立在岸边的老管家和旅祺的心却仍然为之激动不已。
“少爷,看来是老奴我失言了。老奴以为倘使谎称姬沄姑娘是少爷未婚妻之事,可却阻二少爷的掠夺之心,没想到他不但要榨取少爷的财富,连妻妾他都不放过。是老奴失算了,少爷,老奴……”老管家说着就要朝旅祺跪下,但旅祺眼明手快地拉住他。
“管家,事至今日我才明白:彤彧他根本没有丝毫人性,虽生有人形,但却满心充满怨怼和私心。我……
我已经无法再姑息他了!“重重地握拳捶打着石桌,砰砰的空洞声在冥冥的船舱中发出幽远的回声。
“那么,少爷的意思?”
“我念在他是手足的份上,对他一再隐忍退让,但现在我已难以再忍耐他的节节进逼了,况且这其中还牵涉到姬沄……”说不出心中那股汨汨鼓动的翻腾所为何来,但旅祺只要一想到彤彧的魔掌可能沾惹上那个水灵灵的姬沄姑娘,他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浮气躁,简直就是焦虑得直想杀人。
望着急急忙忙往外走出去的旅祺背影,管家嘴角绽出抹怪诞的笑意。“是啊,牵连到了姬沄姑娘……”伸手捻捻着花白的胡子,他露出满意的表情,怡然地尾随他之后登上往上斜行的楼梯。
第四章
将手里拿着的书册放下,姬沄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阵仗。对那些各式各样的符咒和法器,还有来来去去忙着吟哦些怪异且申吟似讴歌的巫觋,她感到莫名其妙地迎向朝自己笑盈盈走过来的老管家。
“姬沄姑娘,你今几个可好哇?”对她做了个揖,老管家笑眯了眼地和蔼与她攀谈。
“管家大爷,请教这是……”纤纤玉指一伸,睁大眼地望向他。
“姬沄姑娘,这老舱房年久失修,少爷的意思是请姑娘移驾到他舱房中休息,待这些法师们做法事、驱逐魔瘴之后,再请姑娘回房来歇息。”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倒与我们宫中习惯相似哩!春日多潮,易匿些不干净的东西,趁这几日天候清暖,清理清理也是应当的。”伸手捡拾起那本书,姬沄跟随老管家走出大门前,突然出声唤住他。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老管家,请问令公子与海棠姑娘取得连系了吗?”
“这……”想起了至今仍音讯渺然的凌云号和海棠,老管家原就布满皱纹的脸,更是像在即刻之又老了十岁,支支吾吾的望着她。
接收到老管家所传送出的讯息,姬法忍不住沮丧了起来。还没跟凌云号及海棠姑娘取得联络,那表示玥妍公主的下落,也还是个未知数,想到这里,她不禁黯然不语。
从这些日子来,在老管家及旅祺的只字片语中,她约略明白,连旅祺他们都有些担心了起来,因为海棠从没有像这次般的音讯杳然。
虽然是在波涛壮阔的海面上生活,但庞大的康家船队早就已经发展出一套相当完备的联络方式;或以信鸽、烟雾、火光旗帜,再不然也有来来往往在附近海岸边捕鱼的小船可以代为传递消息。所以从来对康家大大小小船只行踩掌握,可说是精确且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