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看还是先跟大哥、兰生他们商量一下好了。怪了,竹影明明说菊生最怕鬼的。唔,这里面恐怕有文章,会不会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事?”
“不会吧!他又看不到我们。”阿诺不以为意的伸伸懒腰。“哎哟,我得出去透透气了。反正菊生又不怕,我看这个主意已经失败,再想过别的吧!”
疲倦地捏捏后颈背,亚力不置可否地尾随壮硕的阿诺穿越错综复杂的地道,自厨房后面的小储物室,探头探脑的打量着坐在桌旁想事情的嘉琪。
“亚力,嘉琪堵在那里,咱们怎么出去?”阿诺指指外头,皱起眉心。
“那就再等一会儿吧,否则咱们这一走出去,不就露出破绽了。”耸耸肩,亚力迷起眼睛盯着几乎是连蹦带跳晃进厨房的菊生。“怪了,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像喝了十杯咖啡似的有精神?”
阿诺并没有答腔,事实上连亚力也没有力气再开口,两个人的注意力全被厨房中的那两个人所吸引住了。
左顾右盼的观察许久,虽然还没有找到蹊跷,但菊生心知肚明姊夫、大哥、二哥还有刚刚打呵欠映在镜子里被他逮到的阿诺,他们八成正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血液中最不驯的狂野因子转念间全部渗透进他向来循规蹈矩的脑袋瓜里。好吧,既然你们想玩游戏,那大家就好好的玩一场吧!
绽放出极具魅力的笑容,菊生缓缓走向嘉琪。在见到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自然而然的回眸一笑之际,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酥软堕地了。
“菊生,我还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带着略晕眩的心情,嘉琪两手无意识的指指桌上仍完好如初的食物和摆设。
——不管有没有穿上衣服,这个于菊生一举一动是那么的亮眼,使人几乎要移不开眼。嘉琪如被蛊惑了般,眼神随着菊生而在室内游移。
“管它去的,既然有人要为我们准备餐点,那我们又何需客气,尽情享受就好啦。”拉开椅子,菊生体贴地要嘉琪坐下,将绣着百合的麻质餐巾铺在她腿上。
困扰的将她垂到耳畔的发丝掠到耳后,嘉琪有些腼腆地注意到他身上传来一阵清新似青草苔藓的古龙水味道。
倒满两支高脚杯的鲜橙汁,菊生嘴角一牵递了一杯给她,在她伸出的手指还未碰触到杯子前,菊生俯下头一根根地亲吻着她的手指,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嘉琪。
“呃……嗯……”嘉琪窘得浑身像浸在酒精,沸腾般地令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菊生,你……”
“嘉琪,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我要带你好好的享受人生。”哑着嗓子,菊生的声音犹如浸过蜜般的滑润,又似天鹅绒般的细致且温柔。
紧张地眨眨眼,嘉琪犹豫地在心里分析他话中的意思。天晓得她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一段罗曼史、一件绮丽的韵事、一种在她生命中从未曾想像过的事……
多美好啊,女人生来就该被疼爱的。在她心深处一直被层层封锁住的希望,如今有人愿给她一片天,只是……
想到妈妈悲戚的容貌和哥哥要钱的态度,刚燃起的那丝兴奋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有谈恋爱的资格吗?肩上仍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而且,我又极有可能涉入一件官司之中。爱情,对我而言是如此的遥远,我……我该接受他的感情吗?
看出她的表情有异,菊生将她的手握住抵在自己的唇上。“嘉琪,不要去想那么多其他的牵绊,在这里我们只是两个渴望有人相伴的男人跟女人。”
“现实总是现实,我们不能总是逃避。”嘉琪幽幽地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拼命赚钱的目的,为的却只是想要换取自己的自由,不禁黯然。
“为什么?我们可以逃,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带着热切的急迫,菊生思潮早如月兑缰野马般不受拘禁了。
“逃?能逃到什么地方?又能逃得了多久呢?”虽然菊生所说的话很令她怦然心动,但心里总是有个声音,一再反复地投着反对票。
菊生温厚的大手团团地将她的手包住。“相信我,我会保护你。能逃一天是一天,逃到不能逃为止,即使要去坐牢,我也会陪着你的。”
面对他朗朗大方的笑容,嘉琪突然鼻头一酸,眨眨着泪光的眼睛,她干脆点点头。“好,我跟你走,多一天是一天。只是,恐怕我不会是个很好的同伴,因为我好像还没有放开一切出去玩过……”
想到阿诺所提及嘉琪似乎生活中有着什么令她困扰的事,菊生殷勤地扶起她,得意洋洋的走出大门。
不同于菊生所说的“逃”,嘉琪怀疑地瞪着开起车来如拼命三郎的菊生,对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么药,一点头绪也没有。哪有人说要逃,却大摇大摆的到大街上晃来晃去,还租了辆漂亮的红色小开篷车,呼嚣过街,招摇饼市!
——若那人真的被我杀成重伤或死了,他那些喽罗们见到我们,八成想立即将我们大卸作块,而菊生却……叹口气,嘉琪将头发用橡皮圈束成马尾,不发一声的看着小红车在香港街头穿梭,对路人的艳羡眼光视而不见。
“嘉琪,笑一笑嘛,坐这么漂亮的车,干嘛崩着一张脸,高兴点啊,我们要开始我们的冒险逃亡生活了!”菊生说着忍不住地手舞足蹈了起来。在险象环生地闪过几辆巴士、小巴以及计程车后,嘉琪捏把冷汗地握住门旁把手。
“菊生,你认真一点开车嘛,我可不想还没开始逃亡就被阎罗王抓了去!”嘉琪佯怒带嗔的抱怨道。
菊生闻言打量了她几眼,仰头放声大笑。“哈哈,很好,你总算有些开窍了。嘉琪,你不觉得你似乎活得太辛苦了?生活本来就该加些点缀,才会多彩多姿。”
“多彩多姿不是我这种命的人该奢望的。”
“我倒不是这么认为,快乐是每个人都可以追求的事,哪有限定谁可以,而谁又没资格享有呢!”
定定地看了菊生几秒钟后,嘉琪重重地叹口气。“我该怎么告诉你,你才能明白呢?我问你,你有没有因为筹不出学费而差点没法子念完中七的经验?曾经因为缴不起钱而不能去远足旅行、买毕业纪念册而受尽同学嘲笑和老师白眼的纪录?”
大感意外而放松踩油门的力道,菊生仰起头望着前方高悬的红灯。“没有。从小时候开始,我从没有因为匮乏而缺少过什么东西,甚至每天都有用不完的零用钱,而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为了最基本的自尊,所以我们竭力去隐藏真相而已。”嘉琪漠不关心地看着一群鸽子飞越过灰蒙蒙的天际,越行越远,车子正奔驰在有些脏乱的郊区公路上。
菊生默然地握着方向盘,对她所描述出来的世界,他没办法产生强烈的共鸣。自幼生活在优裕的环境里,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所有关于现实生活的压力和丑陋面,只有从书本或报章杂志得来的残章片语。
“你知道吗?我甚至有过豉油泡饭的生活经验,对你们这种好家庭出生的人而言,恐怕不会明了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而我,却是从小就过着这种日子。”嘉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生活对我们这种人而言,不是辛不辛苦的问题,是活不活得下去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