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的奚落令她更加生气,一时间她根本没法细想便直觉回道:“不用你费心!顶多在手指上切一刀,比起来,我手腕上的伤痕更大上几倍——”
“说得可真好!看来你对自己很自豪嘛!”封煦的俊脸霎时罩下冰霜,黯沉了脸冷冷说道。
当他人费心地想延续她短暂的青春年华时,当事人居然将生命如此轻视?!很好,任他医术再好也救不了无心人。
“我……”她愣住,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需不需要我教你该从腕处几公分下刀,才会正中死处,连急救也不必?”
“我……”曦晨看着他冷漠无情的眼神,突然意识过来自己方才的话,已经毫不负责任地伤了一个想帮助她的人。
“我不是……”一口气哽在喉咙,她不是有心说出这样不负责的话,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存心想要气、他呀!
封煦面无表情地凝视她。
吞吞吐吐地,她仍是将心里的感受低诉中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自己好无用!我一点小事也做不好。”低垂着螓首,洛曦晨一字字地慢慢说道。
眨动眼帘,努力忍下想哭的冲动,独自处在一个陌生环境,佯装的坚强薄而易碎,其实她好惶恐,只是她惟一仅存的好胜心支持着软弱的身形,告诉自己,她要勇敢地走下去……不能哭!她倔强地以手背抹掉不小心进出的泪滴。
“你在哭吗?”
“不,我没有。”洛曦晨摇头,不愿意让他见到自己的软弱,他必定又要把她看成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不是,她已经试图要改变了,不能哭!
“没有?”封煦抬起她低垂的头,晶莹的泪珠犹挂在她倔强的脸庞,“那,这又是什么?”
洛曦晨急急地想转身,却让封煦早一步阻止,出其不意地,以右手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痕,一触及她滚烫的湿意,他也对自己的举止感到讶异。
“你……”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反倒让洛曦晨惊讶得几乎忘了哭泣,只是愣愣地望着他……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他眼里淡淡的关心。
是她错看了吗?
“不哭了?”封煦又固复原来的轻松调笑。她的一切他看在眼底,当然明白她脆弱的心思,“你是故意要让张妈看见你被我欺压,好乘机报仇是吗?”
“我才没有——”洛曦晨回过神,困窘地正想推开他的手,一道血红自她眼前掠过,她惊慌地开口:“你受伤了?!”
方才封煦虽然及时拿开她的手,然而刀子掉落时,反倒划了他一条血痕,而她只顾着自己,却全然没有发现……
“又要哭了吗?”封煦摇头,洛曦晨有可能是水做的,那双眼眸中仿佛有流不完似的泪水,“受伤的是我,怎么反而你比我还紧张?”
“你还说!”洛曦晨心里的愧疚更肆无忌惮地布满她忧心的脸庞,她小心地捧起他的伤手:“是不是很痛?”
“曦晨,冷静点。”封煦好笑地看着她慌乱的笨拙反应,洛曦晨倒是真的很担心他的伤势哪。“只是点小伤——”
“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药呢?我应该先问张妈有没有伤药才对!”她忍住心里弥漫的恐惧,一向很害怕血汩汩流出的情景,仿佛回到当日她任性地想以自残放弃生命时,那样决绝地不顾一切。
那是一段穷尽心力想抛弃的过往,她不要再想起了!
“曦晨,洛曦晨?”他发现她不寻常的异状,以他的直觉与经验——洛曦晨抖颤的身子并非只是单纯的害怕。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怔仲的脸庞,慌乱迷惘充斥着那双因失神而丧失光彩的跟眸。
“血,好多血……我轻轻一划,因为我不要没有希望地拖着病痛……只要勇敢地往手腕划下,我就可以得到自由……可是……好多血……好痛……”
洛曦晨仿佛回到那时,根生在心底的恐惧使她全身发冷,战栗地抖声道:“我不要了……让我活下去……我不想……”
“洛曦晨!”封煦握紧她薄弱的肩膀,摇晃她迷离几乎焕散的神情,“醒过来!那些都过去了!”
“过去……”她愣愣地重复,“不,它们不会过去的!它们会紧紧地缠住我,我的心、我的生活,直到——”洛曦晨双手掩面,眼角的泪水不断,已泣不成声。
不忍她单薄的肩膀如风中残絮般颤抖,封煦没有多想地将她拥入怀中。
“不是,那只是一场噩梦,你如果能够醒过来,噩梦就会远离,再也不会干扰你。”
只要面对它,就能完全根除,也才能有另一个重生的机会。
“是吗?”洛曦晨无法思考,只知道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心底泛起的冷意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请你……先不要放开,一下下就好……”她喃喃自语,“只要一下下就好。”
好温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她依恋地汲取久违的宁谧,然后,她放心地合上眼……
封煦依言拥住她瘦弱的身子,复杂的眼神不曾离开怀中的人儿,就这样地任时光逝去。
“任大哥……”洛曦晨梦呓着,那样包容的温暖,印象中只有任大哥才会这样让她依附,给予她信心与期盼的怀抱。
一双温热的大手在她苍白微凉的颊边熨抚着,舒服得让她几乎忘了一切,只愿沉醉在和煦的春风之中不想醒来……可是,她好想看看任大哥,他离开台湾好久,久到她都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
“任大哥,是你吗?”洛曦晨缓缓地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人影,教她看不清楚……她努力地眨了眨眼。
午后的暖阳自窗棂斜照进屋里,晕黄的光亮映在背光而坐的男子身上,令人看不真实男子的表情。
“你……”他的身影与任大哥的模样不太像,反而更肖似白天、夜里骚扰她思绪的怪人。
“你醒了。”封煦冷淡地询问着,走近她。
走出光影之外,颀长的身影愈见清晰。
“是你……”洛曦晨愣愣地直觉问出。
封煦懒懒的眼神直勾着床上的人看:“真抱歉不是你的任迅翔,让你失望了。”
在封煦瞬也不瞬的注视下,洛曦晨来不及思索他为何知道任大哥的事情,只手足无措地想爬起身,却被—双大手快速地压下:“躺着吧!你的状况不适合自讨苦吃。”他的神情阴郁,嘲讽的口气更胜以往。
洛曦晨看了看他阴沉冷淡的表情,叹息道:“抱歉,是我的错。”她不应该昏倒,更不该麻烦到他。自己真是个无用的人,她明白,所以不怪他。
洛曦晨难得的温顺,隐含一丝丝自弃的忧郁,无精打采的双眸更如蒙上细尘黯淡无光。封煦调回视线,无法了解自己为何有了疼惜的情绪。
轻声的叹息逸出洛曦晨的唇畔,她早该觉悟了,不应该再奢求什么改变。也好,死心也是一种解月兑,至少,她无须再勉强自己往前去追寻什么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因为怕短暂的希望又要落空,虽然就此离去会有些不甘心,可是面对他,她有太多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翻动,不了解也不想探索,只因她的生命短暂,没有太多时间去追求“奢望”。
“这世界,有什么值得留恋……”突然的低语,飘荡在室内。
洛曦晨抬起头,他的面容淡漠如常,令人无法探测他真正内心。
“你听说了吧!我的终生残废,换来对人性的真实体认。”悠悠远远的嗓音倾泻而出,状似无由,可是洛曦晨却明白他的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