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把他当白痴兼傻瓜的人,通常都只有三种反应:一种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被他传染白痴病似的;另一种则是极尽嘲笑、讽刺、欺侮之能事,好似只有这样做,才能显现出自己是多么的聪明;第三种人呢,表面上心地不错,真要遇到事了,却个个都怕麻烦,再不然就是顶多同情个他几天,接下来就不见后续了。而眼前这个女人,很明显的不在这三种人之
内,自从开学那天遇见她后,几乎每天中午她都会抽空来看他,照她的说法,是说她刚好经过,所以顺便过来看看;实际上,他知道,她上课的教室离他那里根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魏君寒之所以会过来看他,是怕他被人给欺负。
若说只有前几天也就罢了,但她整学期都没间断过,直到她被夜叉带走之后,才没再见到她。所以这女人,若不是同情心过于氾滥,要不就是太闲了,才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这种奇怪的女人,他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对她另眼相看……
这个奇怪的女人,龙放鹰心中念归念,但望着眼前几乎矮他一个头的女人,心底却莫名的流过一丝温暖的感觉,已经很久没人替他整理衣领了,心里的温柔就要浮现眼底,但在见到她抬头的举动后,他随即收回那几乎流泻而出的感动,脸上又恢复那一百零一号傻瓜表情。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君寒丝毫没发现龙放鹰的情绪波动,只是又问了一次她的问题。
“偶住哉宙里。”龙放鹰含着冰棒笑笑地回答。
“什么?”魏君寒乍听之下,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龙放鹰见她听不懂,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冰棒从嘴里拿出来,重复一次,“我住在这里。”
“你住在这里!”君寒音调怪异地拉高。该不会那个她骂了一学期的混蛋父母,刚好也住在这里吧。
“你和任海是什么关系?”
“他速偶……”龙放鹰才说三个字,就见到她又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只好快速地将那根所剩无几的冰棒给吃完,才继续回答:“他是我表哥,老爸叫他照顾我。”
没发现他黑色大眼中一闪而过的狡侩,君寒对任海冒出一股怒气。“照顾你!照顾到让你去读那个龙蛇混杂的风云高中,那个混账!”
君寒一想起他竟然这么残忍,心中就越生气,他怎么忍心让龙放鹰一个人去面对风云高中那些狡猾、奸诈的学生,思及此,她双拳一握就决定去找他说个明白。
看着魏君寒怒气冲冲地走出去,龙放鹰这才松了口气,揉一揉嘴角,转身从冰箱中再拿了根冰棒。
真是的,害他笑得有够累,嘴角都差点抽筋了。
实在不是他要陷害表哥,而是那位大人从上星期就一副死人脸,而这位被绑架的历史老师又成天躲着,让他的临时监护人情绪一片长黑直落谷底,想当然耳他做什么事都让任海看不顺眼,只要给任海抓到都先海扁一顿再说,这样下去,他能活到老爸回来才怪。
这地方实在大的不像话,君寒曾从二楼阳台向远处望去,除了那水月阁外,其他地方皆是一片绿意盎然的高大林木,视线所及竟不见任何人造事物,最常见到的,就是清晨飘起的浓雾,那白茫茫的一片雾气,每每在夜晚逐渐聚拢,在清晨时分最为惊人,常常高达数尺,久久不散。除非是艳阳高挂的晴朗天气,那片雾气才会稍稍减弱,但仍能在苍郁的林木间捕
捉到丝丝白雾的气息,难怪连致茗那鬼灵精都曾在其中迷路。
她记得流云曾说,那森林有个很名副其实的名字,叫迷雾森林。凌云山庄,这名字也许和围绕在庄外的雾气月兑不了关系。看,那浓雾不就像是层层白云吗?
君寒怒气冲冲地穿过绿意盎然的翠云廊,走上了白色的九曲桥,直直向坐落在人工湖中古意盎然的水月阁前行,随风飞扬的杨柳轻拂过湖中正盛开的紫红色睡莲,红色的斜阳穿过杨柳间映照在湖上,形成了幅美丽的图画,可惜她现在没那闲工夫去欣赏,抬头直视着那像是从书里跑出来古色古香的水月阁,她走到了门前,却迟疑地停了下来,方才那分气势不觉
减弱。
自那天起,时间不知不觉的又过了一个星期,这期间,任海就一直住在这座楼阁中,半天都不见人影;而那叫晴儿的,竟然第二天就不见了。当她知道任海并没和那美女住在一起时,那梗在喉头中的刺才逐渐消失,害她整整傻笑了一天。
不过,那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君寒发现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她连续晨吐了一星期,所以怀孕这事,几乎是可以确定了,唯一令她庆幸的,就是自己并没有其他难受的症状。
至于君寒为什么会知道任海住在这楼阁中,则是因为她住的那间房,阳台刚好就正对着这座楼阁,教她想不知道都很难。
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楼阁,君寒心中感到一丝莫名的惶恐,她打那天起就刻意避着任海,在这大的有点不像话的凌云山庄,想躲避一个人,实在是非常容易的事,更何况她还是刻意的逃避。
害怕见到他眼中的冷漠无情,方才的怒气和勇气顿时消失了大半,她在心底讥笑自己的胆小,可偏偏就是不敢举起手敲门。
“你在这里做什么?”低沉冷硬的声音划破岑寂的午后,也唤醒了正在内心交战要不要进去的君寒。
“什么?”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君寒猛地抬头。
金红色的斜阳洒落在任海俊毅的脸庞上,形成光影鲜明的对比,君寒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在一瞬间见到了夜神降临白天,刹那间夺去了世间的光源。
君寒失神地望着任海,心中顿时破了个黑色的大洞,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相隔好远……好远……
此刻的任海,虽然近在她身前不及一尺,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模到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他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漫天遮地的恐慌和不安霎时席卷而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君寒冲动地伸出手抓住任海的衣袖。多年前的记忆在她还没来得及防备时,一丝预警全无就如怒海狂奔般冲进脑海——
湛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丢,一朵朵红色的小花在空中随风飞舞,那是盛夏,艳阳高挂,火红的凤凰花被风吹的打转飘落,一朵、两朵、三朵……她站在校门前快乐地挥舞着双手,打散了风和花朵的舞蹈。父亲和母亲上了车,前一秒他们还在车里笑着和她道再见,却在下一秒被煞车失灵的卡车撞上,就在她的面前,被撞得不成型的小客车当场起火燃烧,爆烈的火星和鲜红的凤凰花和着死亡的挽歌同时在空中凌乱地飞舞着,像是代替那尚不及四溅便蒸散的血珠,短短几秒,世界在她眼前崩溃、刹那间灰飞烟灭……
任海还没来得及对她莫名其妙的行为作反应,就发现君寒嘴唇发白、全身僵硬、两眼发直,他心慌地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她竟然僵硬到无法呼吸。
“该死的!看着我!”双手将君寒的脸孔扳向自己,失去冷静的声音却换来她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反应,可任海看见了,多年来的训练令他随即回复应有的镇定,他压住心中的不稳,放柔了音调,想将她自那心底深处叫回来。
“听着!君君,放轻松点。”沉稳的声音像阵和风般渗透进那漫天血红的梦魇,渐渐吹散了那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君寒毫无焦距的双眼慢慢对准了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