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雷惊讶地发现男爵虚弱的身躯下,居然仍有如此强烈的感情。那股力量似乎由他体内源源不绝地流出来,经由握住科雷的手和他沟通。科雷突然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试着藉由走动来驱散一直困扰着他的陌生感觉。男爵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他。这位他一直景仰的男人,怎么可以追着一个女人,求她回到他身边呢?
他看见男爵用阴暗的眼神看着他,便又将注意力转回他身上。“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令我想到我父亲。他是位了不起的人,但却非常固执。他的生活被他的自尊心所主宰,我不认为他曾经享受过任何事情,他尤其不注重感情生活。”
“希望我没有那么极端,”科雷试着轻声地说:“但是,我认为一个男人应该保持他的自尊心。没有了自尊,他还剩下什么?”
“他会拥有爱,”男爵温柔地回答。“自尊一直是我们家族的灾祸,或许有一天,你的快乐将维系在一个女人的感情上,千万别像我一样让它溜走。”
“我的快乐永远也不会由女人来决定。”科雷坚定地说。
“那么,愿上帝保佑你……”他疲惫地说。“你的生活将会非常空虚。”
科雷有种奇特的感觉。男爵说话时,他似乎也听到萝莉数天前对他所说的话:“那么,我很同情你,因为你什么也不懂。”他心里想着,这两个人话中的相似处不过是项巧合罢了,但是,老人和年轻女人显然有着同样的想法。这个念头使他畏惧。
他嘶哑地问:“你呢?你的爱人给了你一生的幸福吗?”
“爱情并不保证这种事,”男爵近乎严厉地说。“它会给你片刻的光明,或许更多,也或许……光是一刹那就足以持续到永恒了。这样就足够了。”
男爵再次闭上双眼。科雷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确定男爵已经入睡,他才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探头出去呼吸夜晚温暖的空气。下方传来峡谷中空气的流动声,不断地重复着,然后又渐渐消失沉寂。在黑暗之中,它们有一种怪诞的特质。爱幻想的人很可能因此而相信传说,科雷这么告诉自己。但是,那只是回音罢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他发现自己困难地呼吸着,抓着窗棂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他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仿佛在警告他一样。他把这种思绪抛在一边,不明白自己今晚怎么会陷入此种错觉之中。
他是在狂怒之下才开口问男爵最后那个尖刻的问题。那个女人弃男爵而去……现在,他的思绪不安地转到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她毫无预警地进入城堡,打扰他平静的心灵……男爵已证明了毁灭性的爱情可以使一个男人变得如何,而科雷绝不会拿自己的命运来冒险。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萝莉这样令他不安、狂乱,她令他失去平日的理性,找许多籍口将她留在这里、邀她出去。她太常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
最近,他对她有种不可思议的猜疑。男爵那句:“我真的感觉到她就在附近。”使得科雷更加慌乱不安。如果他的怀疑证实无误,那么他就更有理由要她远离爷爷了。
他走回床边,看着这位精疲力尽的老人。现在,身旁没有其他人,於是,他让自己表现出内心的温柔。他所有的爱,以及具保护性的本质全都流露在他的声音之中。“你会得到平静的。没有任何事情或任何人会来打扰你。我保证。”
次晨,他叫烈德帮他搬移画像。“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烈德终於进入接待室后,科雷问他。
“我到楼上看爷爷。”
“我希望只有你一个人去看他。”
“是,用不着担心。你对这件事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他抬头看着画像上萝莉莱的脸庞,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贺斯是对的,”他沉思地说:“她是像她。”
“那就记住我的警告,”科雷简短地说:“别再继续当受惑者了。”
“我是吗?”烈德戏谑地问。“事情似乎不是这样子的喔!”
“难道不是她引诱你,你才爱上她的?她根本一直在利用你。想想看,在她发现你不肯做她要你做的事情时,发生了什么事?”
烈德微笑着说:“我被揍了……嗯,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我想是我自找的。但是你亲眼看到,我昨晚已经和她和好了。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失望的大概只有汉娜,她都快安排婚礼的日期了。”
“你是在告诉我,你并不是认真的?”科雷缓缓地问。
烈德耸耸肩。“不比以前认真。你是知道我的,她让这个夏天不那么沉闷。我是在寻求娱乐。”
“这就是你娱乐的方法?玩弄女人的感情?要是……她是认真的呢?”
烈德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亲爱的大哥,你误会了。萝莉从来没有对我认真过,我们两人都知道游戏规则,只有你不知道。我所说的娱乐指的是你。明明迷她迷得要死,却试着假装、否认。”
科雷脸色发白,但仍试着以稳定的语调说话:“我认为你疯了,我向你保证,我一点危险也没有!”
烈德顽皮地抬头看向画中的船员。“我想,他在淹死前,也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对了,你叫我来干嘛?”
“这不重要了,”科雷带他离开房间。“我改变主意了。”
那天稍晚,科雷才叫仆人帮忙移动画像。
第七章
嘉年华会当晚,萝莉才发现她有多么想要出去。她的脚已经大有进步,所以她决定今晚改用手杖而不用拐杖。
还好她带了她唯一一件昂贵的衣服来。这蓝绿色的丝质礼服,以及及地的天鹅绒连帽斗篷是安娜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虽然萝莉觉得它太“夸张”,安娜还是不理会她的抗议买了下来。
“年轻才可以穿得夸张一点。”那时,外婆坚持地说。现在,萝莉很感激有这件美丽的衣服,它遮住她脚上的石膏,使她看起来没那么笨拙。披散下来的长发使她更加妩媚动人。
科雷、贺斯和汉娜在大厅中等她;贺斯穿着全套怪兽装,边等边兴奋地跳来跳去。他看到萝莉时,对她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看起来还好吗?”她笑着问。
“很好。”贺斯大声回答。
科雷穿着保守的晚礼服,打了一个黑色小领结。他接过长斗篷替她披上,并低头附在她耳畔说着悄悄话,“你是故意做这种打扮的吗?”
“什么打扮?”
“别装蒜了,你知道自己看起来像谁。”他挑衅地说:“萝莉莱。”
“我这样穿是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好衣服,我并非故意要看起来像谁。”
“你并不需要故意,”他喃喃地说。“你是……你就是你,不会变成别人。”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她也低喃。
“我承认。但这并不表示我很高兴这样。”科雷突然离开她并提高声音说:“贺斯、烈德和莫利斯坐一辆车,我们三个坐另一辆。”
“我相信烈德和萝莉会想要坐同一辆车。”汉娜带着明亮、坚决的微笑说。
“请别因为我们的关系而改变座位的安排。”萝莉着急地说着。
“走吧!”科雷领着他们出去。
送贺斯上车时,汉娜打开第二辆车子的车门。“我讨厌坐在前座,”她说:“但是为了你,我很乐意坐在前面。你坐在后座空间会比较大。”
事实上,萝莉坐在后座反而更挤,但是她不想引起争执。
他们驶下陡峭的山路时正是黄昏时刻,可以看到哈根镇的万家灯火。进城后,科雷先将两位女士放下车,独自去停车。她们等着科雷时,汉娜坚持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替萝莉买了个冰淇淋。“我们可以坐在外面的位置,这样科雷就看得到我们了。”她说。萝莉觉得汉娜的态度有些不同于以往。虽然仍旧友善,但是似乎有些紧张。她接下来的话似乎解释了这一点。“在人群之中,我总是会紧张,”她移动椅子好让别人通过。“自从我丈夫过世后,除非必要,否则我不太愿意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