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对,是强盗,可是不是一般的那种,而是国王派来管我们的人。”他两腿发软,还好这时有几个仆人跑出来,及时扶住他,将他抬了起来。
艾琳在前头带路。“轻一点,”她命令道。“把魏老板抬到壁炉前面。”
那些仆人抬着魏杰明走的时候,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低声说:“我们今天开这个会刚好,因为我看见他了,就是我们要讨论的主题人物。是他勒住了马,我才没有被踏死。”
他还想继续说,可是这时仆人已经把他抬到了大厅。壁炉里生着火,一些商业公会的会员正在那里等着,一面背对着壁炉取暖。
“哈。杰明,”铁匠喊道。“你怎么了?”
仆人把魏杰明放到椅子上,然后他说道:“有一队骑士刚刚往城堡那里去了,新的莫莱爵爷也在其中,我可以确定。他的块头很大,板着脸,可是还相当年轻。听说他还帮了老女王很多忙,是她底下的一名勇将。我还听说他是爱尔兰人。”
鲍会的会员全部围了上来。“不对,他是诺曼人和爱尔兰人混血,”皮匠说道。“我兄弟在主教那里做事,他说这个姓朱的是主教父系的亲戚,是老约堡伯爵的私生子。他好像对莫莱有什么继承权之类的。”
羊毛商皱起眉头。“老天,又是诺曼人、又是爱尔兰人?亨利王怎么把最坏的和最疯的两种集合起来给我们了?而且他还是一个私生子!”
大家笑了起来。“史提芬王和女王宣战之后,英格兰就没有几个贵族剩下来了,”有一人说道:“可是贵族的私生子倒是不少。”
又有一人说:“私生子也比别人的好。”
艾琳把仆人打发回房去,然后说:“如果新爵爷的父亲是正式结了婚,他就不算私生子。”
铁匠说:“不管他是谁,我们都应该请求他约束一下他的骑士,不要在城里乱跑。他们不但占着我们的床,而且又爱喝酒闹事,连良家妇女也不放过。”
这时女仆拿了干净的布和一盆热水过来,艾琳叫她把东西留下,然后亲自跪在酒商身边。“噢,你这可怜的膝盖,魏老板!”伤口相当深,不过流的血颜色还好,表示没有受到感染。
“不管是诺曼人还是爱尔兰人,”羊毛商道:“他都会要钱。我们既然有了新爵爷,国王一定会开始征收重税把我们榨干。”
艾琳把脏水交给一个女仆拿走,魏杰明的助手打开一桶酒,开始为大家斟酒。众人立即愉快的声音。接着仆人把食物也端了出来。由于去年冬季严寒,离下次收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艾琳安排仆人拿出来的只有燕麦糕和盐渍包心菜,因为这两种食物存货还算多。
酒商的助手走上前给她一杯酒,这男孩满脸通红,几乎不敢正眼瞧她。她微笑起来,觉得很意思。
她知道那些年轻学徒之间曾经打赌说她是最漂亮的年轻寡妇。甚至还有传言说,皮货商的助手曾出钱请一位吟游歌手为她作了一首歌。这些男孩子这么看得起她,令她觉得受宠若惊,因为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至少他不会让威尔斯人来,”屠夫说道。“我们可不要卡沃德亲王来统治这里。”
年轻的染匠说:“威尔斯人不会统治人,只会自己打来打去。如果威尔斯人知道怎么治理一个地方的话,他们就会有一个国王了,不会像现在一个地方有那么多亲王。”
有一个人低声说道:“威尔斯人并不是唯一的威胁。要是这位新爵爷是要来追究有谁会背叛了女王,谁背叛了国王的母亲,怎么办?”
顿时众人一片沉默。
“可怜史提芬王死了,”酒商喃喃说道。“愿老天让他安息。”
艾琳拿起湿布。“不能再有什么报复的事了。老天慈悲,战争已经结束三年多了!”
众人面面相视。在战争持续的那些年里,玛蒂塔女王的军队进进出出这块谷地好几次,史提芬王的军队也占领了莫莱不只一次。大家一直都不追究自己当初曾经向双方轮流效忠多少次。
魏杰明脸色发白。“我们只能祈祷老天新爵爷既往不咎。”
战甲制造商说:“为你自己祈祷吧!我可是自始至终效忠女王的。”
艾琳忙说道:“我们不要再为这件事争吵了。”
铁匠点点头。“对,让他们自己去找出来谁是当初站错边了吧!版诉你们,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说这年头谁都没有钱。新爵爷必须讲理才行。”
“讲理?”染布匠挖苦道。“你从哪里学来的新字眼——讲理?我们这里又不是像伦敦的大城市,贵族与庶民一律平等。我们是在靠近威尔斯的边境,夹在列强之间,那些在城堡里的骑匪既不跟我们讲什么理,也不给我们什么权利!”
在几个人同时发言。铁匠说:“老板,除非你想关到城堡的地牢去否则你说话要当心点。”
年轻英俊的染布匠跌坐在椅子上。“你们说我讲的哪一句是假话?姓朱的这个私生子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打仗。女王喜欢他是因为他跟她一样残酷无情。”
艾琳示意仆人收拾空盘子。有几个会员叫嚷着要染布匠闭嘴,以免他害得大家都被冠上叛国罪名而吊死。她知道其实也有很多人同意他的话,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艾琳站起身。拿着针线盒走向火边。面包商的太太西露微笑着挪一个位子给她。西露原来是莫莱和其它几个小城的商会会首,可是契斯特主教反对女性任职,连参加公会都不行,西露只好把头衔让给了丈夫伍夫。
艾琳很庆幸自己没有丈夫可以让出金铺老板的位子。金铺老板是公会里最富有的会员,向来行事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做些什么事。
编织商说:“现在英国正在快速发展,商人的利润比以前多了。你们看现在有那么多的城市兴起。”
面包商说:“从前都是以物易物,没有人看过钱。我们都还记得,艾琳夫人这里本来是屠夫的破房子,这个城也不比旅馆大多少。”
“时代改变了,”酒商插话道。“不过我们还算幸运。”
“哈,”染布匠大声说道。“这只是由于我们自己设法照顾自己的缘故。是商人和城市使得英国熬过了战争,不是史提芬王和女王的军队,他们只会到一个地方就破坏一切。”
屠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我们应该要忘掉那些苦日子,各位朋友,可是不要忘记那些慷慨帮助我们的人,好比艾琳夫人。如果你们要歌颂谁的话,就歌颂她吧!”
艾琳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注视她。“是我丈夫的礼物,”她柔声说道。“愿老天保佑他安息。他如果在世,一定也会做同样的事,不愿意见任何人受苦。”
她实在不愿意回想那兵荒马乱的年代。
这时面包的太太在她耳边悄悄说:“那个染布商是不是想追求你?他从来不曾这样讲话的。”
艾琳做着针线,一面由眼角斜眯染布匠。她以为全城的人都知道她无意再婚了。染布匠来自雷山,念过书,经常把约克和伦敦那些大地方挂在嘴边。
聚集在壁炉前的这些人此时话题转到了即将来临的升天节。“那些农民说要有吃的东西喂牛,他们才肯来,”铁匠说道。“今年乡下人收成不太好。”
面包商太太又凑到艾琳耳边说:“染布匠真的对你有意思,你看他的眼睛一直在看你在绣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