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山明水秀的地方就是孕育妳们这些美人的摇篮,”他说,“塞法罗尼亚的人民个个就像国家本身一般俊俏。”
“我希望有幸能看到……他们。”
四周一片静寂。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或许王子会以为她在暗示他邀请她到岛上玩,不禁因自己的失言而双颊染满了红云。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急忙站起身子。
“我必须回去了,殿下。女乃女乃不希望我在外头待太久,她可能正找我读报呢。”
“下午妳一定来?”王子问道。
“您……真的希望我……来吗?”
只有小孩子在害怕又不敢肯定的情况下才这样发问。
“这么久以来,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盼望过。”王子以低沈的声音说。
安姬兰彷佛不敢再听他说下去,移动几步抱起凸凸。
凸凸正坐在离他们不远的草地上,用多毛的脚爪轻拍一片刚掉落的叶子。
“我……我一定得……走了。”
安姬兰的声音十分轻柔。
“我一定等妳,”王子说,“加果妳失约了,我会亲自去把妳从地底找回来,让妳沐浴在阳光下。”
她微微一笑,抱起凸凸,匆匆穿过绿色草地走向园门。
王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离开。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弯去捡起椅座下的帽子,戴在头上。
他慢慢走回公使馆,黑眼珠里露出严肃的神韵。
◇
安姬兰一字一句地读报给祖母听,内心却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念些什么。
报纸上大都报导着两天后要举行的加冕礼的筹备情形,还有各种宴会将同时在伦敦各名宅与各使馆内展开。她嘴上念着这些消息,心里却不断自责,为什么放肆地答应与王子单独共游?即使只是在幽静的曲池畔谈天不也太过份了?
这对女孩子来说是违背先例的行为,尤其像她尚未经过宫廷引见仪式,更不能随意参加社交活动。
明确地说,只要经过引见礼,把她介绍给社交界,她便可以随意露面,真正踏入社交生活的第一步。
否则,她不但不能加入皇族的活动,不能被世界各地的英使馆款待,连贵妇名媛的宴客名单上都不会包括她。
安姬兰也很肯定,塞法罗尼亚公使不会把她列入宴客名单内,除非她能证明自己已在白金汉宫内为大家所接受。
想不到西诺斯王子竟提出一个令她无法拒绝的邀请,这一切真像仙女所赐的奇迹。
虽然她对此类事毫无经验,但她明白,他绝不敢对特芒雪尔公爵的千金或里邦的女候爵提出这种邀请。
她不免想到,是不是他藉此表示他的侮辱歧视?那么她应该摆摆架子才对。
怎么摆法呢?是不是说,一位淑女没有伴妇随从而在外乱逛,太不成体统了?
如果她坚持带个伴妇,到那里去找呢?
她不能要求老哈娜跟随她搭乘王子的马车,而女仆艾米莉耳朵既聋牙齿又暴,更甭提了。
祖母还有许多朋友常来拜访,问候她的起居。安姬兰相信,如果他们知道王子的邀请方式,
一定很惊骇,要是再获悉自己考虑接受他的邀请时,必然觉得恐怖而对她大起反感。
但是安姬兰安慰自己说,那就像是一种冒险,加冕礼完成后,他便会离开,自己也永远见不到他了。
那会是一件值得记忆的事--她会像女乃女乃把珠宝锁在保险柜一样也把这件珍贵的往事留存在脑海里,当自己孤独寂寞时,可以沉浸在这美丽的回忆中。
他们的共游之地也将随时光的流逝而永埋心底。
通常祖母的午餐都装在托盘里端上楼吃,安姬兰为了不麻烦仆人,直接在餐厅进餐。
餐厅里摆着一张长长宽宽的餐桌,铺盖一条洁白无瑕的亚麻桌巾。她坐在这张庞大的餐桌前时,常觉得自己多么渺小。
餐厅墙壁的四周有十二张厚重的雕刻桃花心木椅,家里没有宴会,这些椅子便经年累月地静置在那里,没有人去动用。
厨房的大师傅和其它仆人一样,已经跟随梅威夫人很久了--安姬兰数数,大约四十八年的时间。
安姬兰对食物、菜色并不挑剔,也从没想要更换菜单,每天所食用的仍是自祖父母结婚时一直沿袭下来的常菜。
譬如,星期日永远有一片好大的烤牛肉,吃不完则留待星期一当冷盘吃。星期二再把最后吃剩的制成馅饼。
星期三总是吃羊腿肉,直到星期五才吃完。星期六是安姬兰最讨厌吃的肝脏和咸猪肉,但厨师和鲁斯旦却一再声称那些东西对她有益。
“肝脏会使妳的血液鲜红。”他们说话的口气好象把安姬兰当成一个贫血或是白血球过多的孩子。
点心的样式也是一成不变的:甜女乃油面包、鸡蛋牛女乃布丁等。她常把餐厅里过多的点心送给仆人享用。
饮食起居都十分枯燥乏味,她盼望举行一个宴会,好让大师傅施展烹饪的技巧。因为有一次他自豪地说:
“从前宴会时,绅士淑女们都喜欢我的千层饼,特别欣赏我烧菜的风味。”
安姬兰从不奢望食物合自己口味,虽然她希望菜色有所变化,但只是心中的想法,并不坚持。
现在,王子闯入了她单调的生活。她觉得自己正编织美丽的梦,欲永远陶醉在梦境,害怕梦醒时,一切成空,太恐怖了。
“哦,不,绝不能让梦儿溜走!”她心中不断地吶喊。
午餐后,她赶紧上楼,换上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又戴了一顶和衣服相衬的秀气草帽,帽缘滚着和她蓝褐色眼珠相称的蓝色缎带,帽子的后面缀了一丛丛小玫瑰花。
祖母对安姬兰的衣着费用非常慷慨。
通常,裁缝师亲自到贝格瑞福广场,把最新的时装款式及最上等的质料拿给梅威夫人看,然后再挑选适合安姬兰的样式裁制成衣。
现在穿的这身衣裙是她所有衣服中质料最好的,平时舍不得穿,只在礼拜日穿。今天是普通的日子,更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需要盛装,她不免想到,家里人要是看到她这身妆扮,会不会觉得奇怪。
继而一想,鲁斯旦老眼昏花,该不致于看出她有任何不同之处。祖母这会儿一定也睡着了,不会唤她前去。
轻轻走到祖母卧房,果然没猜错。祖母床边放着一瓶空药瓶子,是威廉爵士开的安眠药剂,以帮助她得到充足的睡眠。这使得安姬兰能够稍微安心地外出。
轻声地扣上门,垫着脚尖走下楼,凸凸跟随在后头。
鲁斯旦像往常一样在走廊等着她。
“妳要出去吗?安姬兰小姐?”他问道。
“是的,鲁斯旦。”安姬兰答道,“老夫人很快就睡了。天气这么好,我想到花园走走。”
“应该的,安姬兰小姐,”老人说,“多呼吸新鲜空气,对妳有好处的。”
他打开前门,安姬兰抱着凸凸,很快地穿过马路跑向园门。
进入园内,反身把门锁上,也顾不得放下凸凸,便匆匆越过草坪向广场的另一端跑去。
她正准备开启另一道园门时,不禁有点敏感地怀疑,王子真的会在那边等候她吗?
整个事情从头到尾,会不会纯属她个人的想象?
就因安姬兰的梦境往往与现实相距不远,她常自问幻境是否成真?
或许这次仅是一个梦--完全是她内心的空想,把王子和自己当成戏中的主角来演戏。
罢踏出园门,很敏感地先望一望。
马车的确停在那边!
王子一见到她,立即下了马车,朝她走过来。
安姬兰匆匆锁上门,王子已经来到她身旁。
“妳来了!”他说,“妳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