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芷若明白了,他的梦中情人是吉普赛女郎。
“我只是有吉普赛人的血统,并不代表我是吉普赛女郎呀!”
“妳是,也算不是,这正好给我很大的运用空间。我母亲说除了吉普赛女人,我和任何国度的女孩认识,甚至结婚都无所谓。我母亲已经知道妳是台湾女孩,且拿护照证明给她看,她知道我对中国女孩一直有好印象,应该不会反对。妳是台湾女孩,也算是吉普赛女孩,我好高兴从我第一眼看见妳,我就被妳这张特殊的脸蛋迷惑了,所以帮妳拿回钱包后,我才刻意换装去接妳。”他的脸因兴奋都泛红了。
“你为什么对吉普赛人有特别的偏好?”
“我……说不出,那是打从心底就抹不去的一种感觉。”他皱皱眉,不愿道出童年那段痛苦的回忆。
“既然你母亲讨厌吉普赛人,为什么不搬到大城市去,这儿山下的吉普赛人多呀!”
“我母亲是很奇怪,她说喜欢这儿的优闲,我也喜欢这里,没有人会逼问她的过去。她讨厌叙述过去,所以她住在山顶,看不到吉普赛人心不烦,同时,住在山顶,显示她高高在上的气质,更让她鄙视山下吉普赛人的低贱,这是我最不能了解她的地方,为什么她的种族歧视这么深,为什么她要有阶级身分之别?”
“我看我们不要来往,我只想找到我生母,就回台湾去。”他的英俊碧然吸引她,但她想逃避。
“妳不能走,妳是我一眼就看上、爱上的女孩,我不能轻易让妳走。”
“我们之间的阻力太大了。”想起他母亲锐利的眼神,她就心冷了。
“何况我也没爱上你。”她狠下心来,事实上喜欢并不等于爱,她才这样泼冷水。
“我爱妳就够了。”
黎芷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爱情论调,笑了出来。
“不要笑,我很严肃谈这个问题的。”
“对不起,我一点都没感觉爱的罗曼蒂克,教我怎么接受,就像我的老师在我后背刺上鸳鸯和心心相印,没谈恋爱的我也感受不到呀!”
“哦,我瞧瞧。”
黎芷若转身撩起衣裳,把背面向他,阿卡纳提细览着:
“这是什么画?”他以为是画上去,用手指搓一搓,见颜色不会月兑落,不禁疑问。
“这是刺青艺术,用针刺上去再着色的。”
“好漂亮,这两只小鸭好恩爱。”他轻抚着那两颗心和那鸳鸯。
黎芷若笑歪了:“那是鸳鸯,不是鸭子,象征中国的爱情,鸳鸯是一种到死也不肯分离的游禽,因此中国人有﹃鸳鸯交颈﹄、﹃鸳鸯戏水﹄的成语来形容夫妻的恩爱。”
“噢,以后我们也会像牠们那样。”
黎芷若放下衣服,换她严肃了:
“鸳鸯之爱并不像你们欧洲人说爱就爱,更不像你们西班牙风流大情人唐璜,一夜风流的爱情模式。那是一种长长久久耐人寻味的爱情,是一种经得起考验的爱情。”她虽个性叛逆,但她的爱情可不随便。
“妳认为我的爱不够真诚,好,我也去刺青。”
黎芷若见他表明心迹的狠劲,半信半疑地说:“你真要刺青?”
阿卡纳提执起她的手亲吻:“为了妳,我愿意。”
黎芷若脑子转着:“那我为你刺。”
“妳会?”
“我刚才说是我老师帮我刺的图,表示我有拜师呀!”她有意请老师寄一套刺青的工具与颜料给她,说不定一边寻找生母,一边可以赚钱为生呢!
阿卡纳提显得情绪高昂,搂着她的腰枝,月兑掉她的帽子,抚着她的光颈,吻上它:“为我留头发吧!”
黎芷若滑头地:“当我爱你时,就会为你留。”
“什么时候妳才会爱我?”他好奇地。
“先不管这问题,你要爱我的第一个条件是要带我下山,去看吉普赛人跳舞。”她想早一点寻得蛛丝马迹。
“现在?”他看看腕表,十点他必须和母亲共餐,西班牙吃晚饭较晚,和他国不太相同。
“嗯。爱我的第二个条件是从今晚起,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不能和你母亲共进晚餐。”
阿卡纳提张嘴呆愣,这简直是造反。
“我和母亲吃过饭再带妳下山,可以吗?”
“不可以,你母亲是我们的阻力,做不到就不算爱我。”以黎芷若在台湾与父母相处的经验,一让步,就不可能有扳回的机会。
如果阿卡纳提的母亲不排斥她,她可能不会这样做,但,现实的状况显示她们是对立的,阿卡纳提若真的爱她,就必须在爱情和亲情中择一。
阿卡纳提犹豫且忧郁起来了,二十三岁的他自小就在母亲的保护羽翼下成长,在严苛的管教下,纵然他有爱情的憧憬,有叛逆的隐性,但从不敢正式反抗,现在,拒绝和母亲共进习已为常的晚餐,等于明目张胆和母亲作对,这样可能会造成剑拔弩张的局面,他想让母亲接纳黎芷若就成空想了。
“Honey,难为我了。今晚让我先回去和母亲说一声。”他骑虎难下。
“不行。”
她坚持,并指着他的黑眼罩:“爱我的第三个条件是拿掉你的大眼罩,它让我觉得不实,你那么英俊,为什么要遮住你的眼?”
这话戳到牠的痛处,他闪避不答,有难以抉择的表情,黎芷若瞪视他,他愈显尴尬,两人就此僵住了。
黎芷若搞不懂,西班牙男人是热情的,可是为什么他那么郁闷矛盾?她打定主意,绝不让步。
几经挣扎考虑,他点头了:“好,我带妳下山。”
黎芷若见他已退让,便不再继续逼第三个条件,决定见机行事。
***
阿卡纳提带着黎芷若偷偷溜回家门外,发动那辆白色老轿车,黎芷若觉得紧张刺激,阿卡纳提可冒冷汗哩!
就在阿卡纳提将车驶离之际,他的母亲大概听到引擎声跑出来看,他踌躇了一下,被黎芷若催促,只好扬长而去,让他的母亲气得愣在门外。
阿卡纳提的车子来到山丘下的萨库罗蒙地区,这里有数不清的洞穴,尚未下车就已耳闻如淒如诉的吉他声和节奏强烈的响板声。
听到这种佛朗明哥的音乐,黎芷若心里产生相当大的震撼,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这种舞的魅力。母亲那张神采艳丽的舞姿是那么让她憧憬。
车子一停好,不待阿卡纳提为她开车门,她奔向那昏黄灯光有歌声的洞穴。
几个遊客几乎已堵住洞口,黎芷若硬是挤进去,只见男女翩翩起舞,舞者紧锁双眉,眼睛下视,挺胸缩月复,表情像在忍辱似地,连续转身,全身扭动,手舞足蹈,急骤击掌踏地,像是要以身体的剧动发洩内心的愤怒,男女手里都有响板,全是用标本做的,声音特别清脆。他们的鞋尖和鞋跟都钉有铁片,一踢一蹬的,铿锵作响,有时还使劲地双脚齐蹬,以示感情倾泻,颇能引起观众共鸣。
还有那吉他伴奏,音韵节拍和舞者的舞姿手拍脚蹬,配合得天衣无缝,伴舞的歌声有时高昂,有时低沉,彷彿意味着吉普赛人的悲哀与快乐是藉着舞蹈来宣洩得酣畅淋漓,强而有力的跺步和曼妙的指节动作,交织成狂放不羁和刚毅进取的风格与节奏强烈的响板声结合,竟然令观众看得、听得如癡如醉。
阿卡纳提也不知何时钻到她的身旁,聚精会神在欣赏,偶尔会侧目偷瞄矮他半个头的黎芷若,这个才认识一天的女孩好像有缘千里来相会,就那么奇妙地走入他的心坎,还为了她和母亲明日张胆地作对。
看她艳且冷,线条分明的容颜轮廓,他居然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对她产生了爱,除了国情天性和他心底殷殷盼望之外,就是那么自然认定,认定她是他的梦中情人,认定她能活络、填塞他向来空虚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