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靖斯一震,心跳声大如擂鼓。
康熙又继续说道:
“她净是给征贝勒出难题刁难,然后又擅自作主替征贝勒纳妾,朕知道若再不及时阻止,恐怕她会继续闹到襄王府鸡犬不宁为止。端敏毕竟是太皇太后捧在掌心的宝贝,朕就算想严办公主,惩罚的条件也是有限,心里又实在愧对于襄亲王,如果想遂了公主的心愿,又能让襄亲王面子上好看一点,只有一个办法,也是朕认为最佳的万全之策,就是命征贝勒休掉公主,再将公主嫁给你当侍妾以为惩戒,这样一来,襄王府归于平静,而你,不过是多一个侍妾,影响不会大大,你认为此计可行吗?”
靖斯的心情已经明显动摇了,他诚挚地说:“嫁给臣当妾,实在太委屈公主了!”
康熙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哈哈大笑说:
“这是端敏自己要求的,她为了嫁给你呀,可真是费尽心机,什么多余的要求都没有,她说不愿意抢走你元配夫人的地位,也不许朕强迫你把她扶为正室,朕不懂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反正,随她去吧!”
靖斯望着手中的小荷包,以为丢掉的东西,最后还是回到他身边来了。
他的唇边泛起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容,还以为送嫁那日以后,从此与端敏再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了,想不想到,如今却能得到端敏为妾,这是一个多大的诱惑!
自从那一夜,端敏对他投怀送抱开始,他对她的渴念一日比一日强烈,愈来愈无法遏止,备受煎熬。他曾经不只一次揣想过,倘若真能娶到端敏公主,是否能将心中邑郁苦闷的情绪纾解开来了。
此刻的靖斯,已被楚楚柔情的端敏占得满满,腾不出空隙去想其他的人或事,他甚至忘了,自己尚有一个元配妻子————卢婉儿。
康熙明快的选在第二天的早朝过后,立刻颁下一道谕旨:
“朕原将和硕端敏公主指婚给征贝勒,但是公主让朕宠得刁蛮任性、习尚奢华,甚至将襄王府弄得人仰马翻,全家上下苦不堪言,朕十分过意不去,特准征贝勒休了公主,另择良配。端敏公主则下嫁步军统领纳兰靖斯为侍妾,即日搬出公主府,以示薄惩!另外,公主府中的珍禽鸟兽全送进宁寿宫里,敬献给太皇太后!”
襄亲王掩不住惊喜之情,急忙跪下磕头谢恩。纳兰德叙则是脸色骤变,恐惧不安地与靖斯一同跪下谢恩。
端敏躲在屏风后,听见康熙还算客气地数落着她的罪状,不过,她丝毫不以为意,只要能如她所愿选择自己的丈夫,再不堪的数落她也认为是值得的。
她开心地捧住晕红的脸庞,甜蜜的喜悦冲激着她的心房,这个世界,仿佛一瞬间充满了温柔的阳光,暖烘烘她裹住她,真想舒服得大叫出来。
谕旨颁布后的这天晚上,襄王府上上下下无不开心至极,每个人都高兴送走了端敏公主这个折磨人的瘟神,就差没放鞭炮大肆庆祝一番了。
反过来,纳兰家却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纳兰德叙和夫人整日战战兢兢,食不下咽,一副就要大难临头的惊惶模样,不只是要安慰彼此,更担心与靖斯还在新婚之期的婉儿根本无法承受这个消息。
婉儿一得知这个消息,漠然的神色并没有大大的改变,至少在纳兰德叙和夫人面前,婉儿的表现是非常识大体的,丝毫看不出一点反常的神情来,纳兰夫人也是个女人,总不免怀疑婉儿只是硬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应该是万分伤心或妒忌才对!
不过,不论她如何试探婉儿,婉儿总是谦恭贤良地说:
“媳妇自幼所念的女子三从四德书中,劝夫纳妾也是为人妻应做的事,婆婆不必顾虑我,若要我将正室之位让给公主,我也愿意。”
婉儿的谨守礼教和谦卑恭让,实在让纳兰德叙和夫人疼进了心坎里,他们都非常担忧,一旦身分尊贵的端敏公主人府之后,不知道会怎样欺负善体人意的婉儿,柔弱的她,怎么禁受得住端敏公主的折磨!
婉儿不动声色地固房,屋内静悄悄的,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了,靖斯只在新婚那一夜在这屋中睡过一晚,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来过了。
一幅刚绣好的戏水鸳鸯,仍架在绣架上未取下来,婉儿有一双巧手,绣出来的那对七彩鸳鸯活灵活现的,仿佛真的游在水面上一样,她凄怆地笑起来,倒像赶着绣出来送给靖斯当纳妾之礼似的,可怜又可悲!
知道靖斯讨厌她讨厌极了,尤其是她曾经让他那么难堪过,该怎么保住自己在纳兰家的地位?
本来还期待新婚之夜的那一次意外,能让她幸运怀上靖斯的孩子,如此一来,孩子起码能保住她,让她在纳兰家还有立足之地,想不到等了又等,两个月过去了,一点受孕的迹象也没有,她万念俱灰,暗想是不是该尝试着去求靖斯,去打破这一个僵局,去尽力忘记靖斯那一夜呼叫的名字,不要让嫉妒吞噬她的理智,还有她的一生!
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想不到,靖斯曾经深情呼喊过的名字竟然出现了,出现在她的身边,而且就要成为靖斯的妾了!
她被浓浓的妒意蚀痛五脏六腑,千愁万恨一齐涌入心头,那么仓皇的,她什么都还没有得到,就全都失去了。
她扯下绣架上的那幅鸳鸯戏水,怨怒地瞪视着,她奋力一扯,想把它狠狠扯烂,可是她的力气怎敌得过丝绸的坚韧,任凭她如何用力撕扯,绸布仍然纹风不动,她愤恨未消,抓起剪刀疯狂地乱剪,把那对鸳鸯剪得支离破碎才罢手!
她的心,也随着那对鸳鸯碎成片片了!
她瘫软地跌坐在床上,眼泪急遽地落下来,她很害怕,端敏一定能轻而易举取代她的地位,将来,是不是看见靖斯深情凝望端敏的眼眸,她也必须假装不在乎?
永远活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怨恨当中?她痛恨端敏,恨得牙痒痒,恨迸了骨髓里!
夜阑人静,银盘似的月亮高挂在漆黑的夜空上,婉儿呆望得出神,明天,太阳一出来,端敏就要进门了,身为靖斯的元配夫人,还得向侍妾大礼跪拜迎接她进门,这样奇耻大辱,叫她怎能忍受!
黑夜变得狰狞可怖了!
婉儿脑中飞快转过一个念头,唇边不由自主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她将两床薄被剪成因长条,把其中三条结在一起,打成了死结,她搬来一张高凳子,把结好的被子抛上屋梁,深深吸进一口气,缓缓的,把脖子套进圈圈里,她跪起脚尖,用力踢开高凳子,死亡的手瞬间掐紧了她的颈子。她的双足在半空中挣扎乱蹬。发髻钗环因痛苦的颤抖而滚落,魂飞魄散那一刻,她要靖斯和端敏的大喜之日成为她————卢婉儿的忌日!
纳兰府中热闹非凡,红烛彩灯布置得喜气洋洋,锣鼓哨呐奏出的喜乐响遍整个府邸,就在人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之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划破一片喜气之声!
众人纷纷循声赶至,猛一抬头,看见直挺挺挂在半空中已气绝多时的卢婉儿,空气顿时凝结成冰,纳兰德叙、夫人和靖斯赶到时,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靖斯立刻扑上去抱下婉儿,见她的脸已经胀得紫黑,靖斯惊恐地探探她的鼻息,当他确定婉儿已经气绝时,天地瞬间在他眼前崩然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