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门远远在望了。
靖斯翻身下马,抬高手臂对端敏说:“请公主踩住臣的手臂下马。”
端敏深深望了靖斯一眼,很确定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绝对能支撑她的重量,但是,她内心挣扎了半天,竟然不忍心踩上去,这种奇异的感觉令她大感惊骇。
靖斯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不禁抬起眼晴奇怪地看着她。被他深幽的眸子一凝望,端敏浑身又开始发热了,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打算自己下马,想不到靖斯竟然双手握住她的腰,像抓小兔子一样,把她从马首上轻而易举地抱下来。
靖斯微微弯腰,恭谨地开口:“公主请稍候,臣先上前通报一声。”
“不必通报了,我不想惊动太多人!”端敏嫣红着脸,低头朝神武门快步奔去,跑了没几步,她毅然回头,对着靖斯高声喊:
“纳兰靖斯,我不接受指婚,若要嫁也要嫁给你!”
靖斯一听,不禁傻住了。他错愕地望着端敏翩翩飞去的背影,一时之间,无法分析出端敏语中真实的成分有几分。
端敏一身脏污,慢慢吞吞地走进延禧宫,在桌旁轻轻坐下,支着颐,呆呆地出神。
入画恰好捧着一篮梨子进来,看见端敏不声不响地坐着,两眼痴痴地呆望着前方,不禁吓了好大一跳,急忙先蹲身请安:“公主吉祥!”
端敏漫应了一声,并不搭理,依旧呆呆出神。入画捧着梨送到端敏面前,见她一身脏污,惊诧地叫出声:
“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的脏呀!”
端敏没有转头看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入画急忙放下梨,从内房取出一套月白色绣着莲花的软缎衫子,轻手轻脚地服侍她换上,再捧来一盆子的温水,替她洗净了脸和手,然后把散乱的辫子重新梳开,挽上一个松松的公主髻。
“公主是不是摔下马了?身上有没有摔伤?”入画在端敏的身前身后搜寻着。
端敏摇了摇头,意兴阑珊。
这样闷不吭气的端敏,对入画来说实在太陌生也太怪异了,她悄声问:
“今天的春围不好玩吗?还是身上摔痛了不成?”
端敏的头摇得极慢,还是一声不出。
端敏这副痴痴发证、有气无力的模样,把入画给急慌了。
“公主这是怎么了?别吓唬奴才呀!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端敏转过头来,看了入画一眼,迷惘又疑惑地问着:“入画,你可曾和一个人才分开没多久,就开始念念不忘的呢?”
“念念不忘?”入画侧头一想,便答:“有啊!当初进宫的第一天,奴才就念念不忘起娘来了呀!”
“不是那样的念念不忘,是对陌生人的那种念念不忘。”
“啊!”入画失声大叫:“难不成公主对哪一个陌生人念念不忘。”
“是啊!端敏长长一叹.烦恼重重,怔仲地说:“今天在南苑见到纳兰靖斯,从回宫到现在我总是一直想着着他,提不起兴致做别的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入画大惊失色,直着眼睛说:“公主,你可别犯相思病呀!这种病没药医的。”
“是吗?”端敏心不在焉地说:“每天都能见到他,可能会好些。”
“公主,与皇上最亲近的征贝勒,人品文采都出众,太皇太后挺中意的,公主难道不喜欢?”
端敏露出嫌恶的表情,不屑地说:“征贝勒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脸色总是青青自白,成天病恹恹的样子,官话说得很得体,偏偏我就不爱听,可是纳兰靖斯就不同了。”谈到纳兰靖斯,端敏的表情一亮,整个神采飞扬起来。”他看上去就是十足标悍的男人,你可知道,他能不费吹灰之力,一只手就把找整个人拎起来,见过宫中不少武将,却不曾见过他这样谈吐不俗的男人,深深深深震撼了我,只可惜,他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入画的震撼一点也不亚于端敏,但因为她不是当局者,所以清醒得很。
“公主,放着那么多亲王、贝勒不想,去想一个御前侍卫最没用的。”
入画的话引起端敏的注意。
“怎么说没用?”
“因为公主将来指婚的对象只有可能是亲王或贝勒,绝对不可能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呀!”
“可是纳兰家拥有女真贵族的血统,更何况,皇兄每次提起十八岁封武状元的纳兰靖斯总是赞不绝口,所以……”端敏笑得灿烂,双眼璀亮,有如黑夜中的两盏小灯般,充满了无限希望。
入画伺候了端敏将近六年,端敏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她都能明白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情,也都能了然于心,然而,现在端敏脸上出现那种欲诉还休的神情,却是她感到既陌生又不解的,她不曾尝过情窦初开的滋味,所以根本无法体会得出端敏被情丝纠缠的心情。
小太监福贵捧着一笼热腾腾的桂花糕,站在门边高喊了声:
“公主吉祥!鲍主要的桂花糕,奴才已经都备好了,还热着哩!”
端敏沈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完全听不见福贵的叫唤。
入画急忙从福贵手中接过桂花糕,送到端敏面前,关心地说:“公主折腾了一天。该饿了吧!喏,公主最爱吃的桂花糕送来了,请公主吃吧!”
端敏看了一眼,不经意地说:“怎么那么多?”
“这是公主吩咐的呀!你今天早上不是说要吃上它一大笼的吗?平时一大笼的桂花糕对公主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你究竟是怎么了”
端敏抬了抬长睫毛,随便拿起一块,勉强吃掉两口,莫名其妙叹了口气,就不再吃了。
想不到连端敏最酷爱的桂花糕都引不起她的食欲,这还得了呀!入画惊得心都发慌了。
“公主,你可别真的犯上茶饭不思的病了,也许明天一早醒来,根本不会记得纳兰靖斯这个人了,你行行好,多少吃些东西吧!要是把公主饿瘦了,奴才可就……可就活不成了!”
端敏瞪了她一眼,胡乱吃掉两块糕,便摇了摇手说:“这样行了吗?别再像麻雀一样吱吱喳喳的,好烦人呐!撤下去,你们把糕分吃了吧!”
人画忙蹲身谢赏,继续在她身边伺候着:“公主,不吃糕,那就吃梨吧!我给公主削梨好吗?”
端敏摇了摇手,走到座炕上侧身一躺,抚弄着一柄翠绿的玉如意,入画倒了杯热茶,放在炕桌上,又轻声说:
“嗳!你好烦呐!”端敏翻了个身,她现在只想清静。“笼上火盆就退下,我不要任何人伺候了,知道吗?”
“是,奴才知道了。”
入画把铸成麒鳞形状的火盆搁在座炕下,悄悄关上门,退了下去。
终于安静了。
端敏环抱着自己,眼睛凝视着火炉中点点星火,每一簇火苗都像极了纳兰靖斯的双眸,好温柔、好明亮,灼热了她的心。
想到他即将娶妻,她的心酸酸地、若有似无地疼起来。
一整夜,她的梦中全是一片火红的颜色,红烛、嫁衣、红色的喜幢和红色的新房。
梦中的新娘是她,是纳兰靖斯的新娘。
第二章
“什么?”
一向温文儒雅的纳兰德叙突然一声大吼,把正在一同用餐的夫人、靖斯和靖容两兄弟全吓了一大跳。
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盯着靖斯直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靖斯正视着父亲,从容不迫地、清清楚楚地说:“端敏公主说,想嫁给我。”
德叙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急急问着:“这消息从哪里得来的?”
“她亲口对我说的。”靖斯觎着德叙的脸,慢慢喝下一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