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耶对这件事,唯一的意见只是一咂嘴:“还说你对她的兴趣不是那种,不是那种是哪一种?”
闷笑着,撒蓝兀儿没打算告诉他阿奴现在只是“睡”在自己床上而已。一面指挥奴隶将帐幕撤下放上台车,一面听取镑事务官的报告。奴隶之事解决、战士们也休息够了,外出放牧的牲口昨天赶了回来,今天就要开始出发前往龙城。
桑耶一样很忙,他得督促整个左贤王庭的撤帐、牲口、牧人和奴隶都在掌握之内,好在预定的时间开拔出发。解决了一桩牧人为牲口数量口角的小争执之后,他回头对着撒蓝兀儿丢了一句:“你要是真喜欢那个女人,当日说的就算了。”
“如果你余怒未消,我还是会为你杀了她。”撒蓝兀儿丢了一句回来,口气之间没有半点犹豫。
“不用了,我是那么小心眼的男人吗?她要是当了你的阏氏,骑术好、心思巧都成了好事,我没理由反对。”桑耶白了表弟一眼,正好看到那个肩上裹着伤布像只小羊羔似的女孩从眼角溜过,没受伤的那只手上抱着马女乃酒的大瓶子:
“她真不简单……内地来的女人,我第一次看到适应得这么快的。”
这句话让撒蓝兀儿静了一静,正好事务官的报告也结束,正在等他裁决,在四周一片兵荒马乱之间,他的沉默反面引人注目。
“撒蓝?”
“啊!”回过神,他口头批示了决策,让事务官先行离开。暂时没有需要处理的事了,他才以略带揶揄的语气开了口:“其实我觉得被她设计了。”
“什么?”桑耶愣了一愣,这个表弟自小精明,能让他说出这句话可是很难得。一时好奇心起,他跟着撒蓝兀儿走到阴凉处,接过奴隶递来的清水喝了一大杯消去汗暑,再处理了几桩跟着他过来需要裁决的杂务。
撒蓝兀儿则继续陷在沉思之中:“我拜托先生向她透露东霖碧在我这里,的确是预期她会来向我索讨,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反应。”
“所以?”
“虽然她说是为了不想顺我的心、要等学好语言才来找我,却偏等到了有人去骚扰她才来,这不是很奇怪吗?”撒蓝微笑:“一般女人遇到这种事,个性强的应该是来兴师问罪,个性弱的也会找个人哭诉一番求个保证。她来找我,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桑耶挑个眉没有多说什么。
“她说要我不她东霖碧,甚至不惜硬抢……”想着那晚的搏斗,撒蓝兀儿笑意更深:“被我制住之后,她也挣扎得厉害,但是……再想想,她这么做,根本是在引诱我嘛!她甚至算计好了,知道我一见到她伤口出血,就不会侵犯她,还会为她治伤……”
事务官又来报告,他暂时停下话题,转头去讨论路上该准备多少粮食和清水才敷使用,遇到同往龙城的氏族时应该怎么应对等问题。桑耶则开始思考撒蓝兀儿说的一切,直到表弟回头继续说。
“说要东霖碧,和我同帐这些日子,她既没趁我不在翻东西,也没在我睡着时设法搜我的身……”
“那个女人不可能笨到以为你睡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吧?”桑耶一叹,想起几年前与某个部落作战,敌方夜袭,在他击退来袭敌兵赶进撒蓝的帐篷时,却看到表弟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将刺客的部长级丢向他,随之倒头就睡……
“那倒不是重点。”撒蓝兀儿耸耸肩:“重点是她迁进我的帐内以后,对那颗东霖碧根本视若无睹,连问都没问过。”
“也许只是在装模作样,等你放松戒心罢了。”
“也许。”撒蓝兀儿不置可否地点头,视线则追上了又从某个正要撤下的帐幕后面奔过,灰头土脸却笑容满面地闪进一堆牲口中间的少女:“不过,她醒来第二天就开始满地乱跑、指使我的家奴好像她是女主人似的。晚上回来大刺刺倒头就睡,还有闲情和我说三道四,要说她是被我逼着住进我的帐篷,我自己都不相信。”
桑耶望望表弟,回头喝完手上的水:“……要是我的女人敢这么设计,我当场就杀了她——可你看来愉快得很。”
“我是很愉快。”撒蓝兀儿笑出声来:“我不是说过了吗?她是个有趣的女人。就算是被她设计了,我也没有意见……”
桑耶一皱眉:“该不会连你的没有意见,也在她的设计之内吧?”
“或许吧!反正我没有损失,被设计又何妨?”撒蓝兀儿垂眉,唇边笑意依旧,却又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变成一声叹息:“我只有一件事挂心。”
“什么?”
“……我还不确定,就当我多心就好了。”他微微蹙眉,然后很快地恢复平日的表情,朝桑耶一挥手:“还有很多事要做,开始忙吧!”
将杯子丢还奴隶,桑耶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知道撒蓝不说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问出来。当下与左贤王分手,各处去处理自己份内的工作。
到了正午,偌大的左贤王庭队伍终于开始移动。他们要越过大半个北鹰,前往位于天鹰山脉脚下,临近沙漠边缘的龙城。
穿着赤罕妇女的衣物,少女和一户人家的孩子并肩而行,谈着西极风物有说有笑,光是听她描述西极街头的糖葫芦怎么滴红光润就叫孩子口水直流,回头央着自己父亲直说想尝一尝,逗得少女娇声大笑。
鲍孙祈真含笑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见少女和孩子说了几句,又策马来到自己身边。自那晚之后,少女对他的态度又明显和缓了许多,虽然她已经能和赤罕人谈笑风生,也与许多家庭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大多时候她还是选择和他一起。
“怎么不是去找撒蓝?”
“那个骨都侯会瞪我,我不去。”少女翻个白眼。骨都侯和左贤王并不是领在队伍前方就好,他们率着骑兵前后巡回,要往前探路确定路上没有凶险;往后策驰确保无人月兑队。必要时甚至得赶回受惊乱窜的牲口,两人交替,依然没有什么时间休息。
“反正我也不可能跟着他前前后后跑。”少女无聊地打个呵欠,脚下的座骑并不是战马,以她的能耐,即使两手都放开也能轻松驱策。公孙祈真还是不免捏把冷汗:“你肩伤未愈,小心点骑吧!”
“我肩伤未愈也是他害的!”少女恨恨瞪了刚刚自身边跑过的男人一眼:“不择手段不要脸,故意动我的伤口……他的手臂为什么好得那么快!”
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无意,左贤王回头笑了一笑,眼角的捉挟之意明显,少女则非常不悦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公孙祈真不禁失笑,两个年轻人都是他的学生,看他们这样相片,其实心底十分快慰:“我原本担心呢……”
“担心什么?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想了想,公孙祈真老实地承认:“都有。我既担心他伤了你,也担心你害了他。”
“那你担心错了,我没害他,倒是被他伤得很惨。”少女瞪了自己的肩膀一眼:“什么以后不能拿重物,我看是整只手要废了。”
笑了一笑,公孙祈真望着已经跑到队伍前头和桑耶交换意见的左贤王:“我倒认为,撒蓝应该是满喜欢你的。这趟去龙城,若无意外,他将即位为单于,若是打算立你为阏氏,我也不觉得意外。”
“他若是当不上单于,光凭他对我做的事情,我就要杀了他。”
少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公孙祈真震惊失色,她神情平常得像在和他讨论赤罕话与西极语的异同,却完全看不出玩笑成份:“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