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真的状况不太好,苍白无血色的脸,病鼻支离的模样,真的很让人下忍。
可是他连在闭目休憩时,唇角也是微扬的,脸部线条柔和,予人的感觉仿佛风般轻柔。
看见他握着的笛子,她留恋的望着他那执笛的手。
他的手是如此的修长白净,指尖压在笛子的指孔上,想象着笛音流泄,她沉浸在与他初见的那一幕。
当他开口问她,他吹奏的笛音好听吗?那时她的表情可是百分之百认同,后来再听他向自己讨赏钱,却又羞恼起来,现在想想,他不过是想多跟自己聊两句而已,就像她管不了自己的心,就连眼睛、脚啊什么的,身体的每一个知觉都自动自发的各有各的归处,全然不受理智统管。
她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搭在他微凉的手上,有些迟疑却实实在在的触碰到他了。
阳光在水面拖曳着流动的金波,他俩紧挨着身的影子投射在水面,纠纠缠缠的,仿佛融入这片景色中。
“你的手好暖。”慕容轩嗓音温润的说,眼睛未睁开,手却先微微收紧,抓住一手的柔软。
“你……醒了?”娇颜布满红晕,她立时想抽回手,可是她的手才动,慕容轩的手也跟着再收紧些。
棒了这么些许日子,好不容易再握到她的手,他怎么样也舍不得轻易放开。
“就算无礼也好,请……再让我握着你的手一会儿,好吗?”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点病弱的请求语调,让一向心软的杜雨嫣难以拒绝。
她没有再挣扎,算是默许了他。
“谢谢。”慕容轩轻声的说。
杜雨嫣则自觉亏欠更多,虽然觉得自己已决定要嫁给章翰,按理说,实在不该再与慕容轩有任何形式上的牵扯,但是就当是回报他的柔情吧,就让她放纵自己一回又何妨?
她只是想回报他而已,如此而已,没什么……她如此告诉自己。
“外头风凉,你该回房休息的。”
心终归是念着他的,就算想故作冷漠,她也无法再狠心的拒绝。
他偏过脸看着她,看见她两颊染上红晕,他漾着笑容,抬起手,微凉的手指掠过她的发梢,他的眼眸里盈满柔情,那感情好深好深,那双眸子柔和得像是要让人醉了般。
“你适才选的那块布料,很适合你。”他笑说。
她睁大眼。原来……他刚才也看见了。
他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而杜雨嫣则没有动,身子绷得有些紧,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他。
为何听见病容惨白的慕容轩说那些话,她的心却生疼起来?
他将目光落在她胸前那块玉佩上,指尖轻抚着那玉上的刻痕,“日子订在什么时候?”
她的脸色微僵,本来不想回答,可是又想起章翰适才还提及要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婚礼,她犹豫半晌,还是将时间告诉他。
“恭喜你了,我相信你会是最美丽的新娘。”他温雅的祝福她。
她掀了掀唇,挣扎一下,将章翰的提议告诉他。
慕容轩的表情显得温和,他笑着应允,“好啊!你的喜酒,我一定是要吃的。”他的眼眸中没有愁苦、没有伤悲,只有祝福。
“你……到现在还是不后悔让我嫁给章翰?”她小心翼翼的注意他的表情。
“你不是已经收下章公子的定情信物了?”连婚嫁时间也订了,现在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他暗暗叹息。
“是你放弃我的。”她赌气似的说,不明了为何自己总是这般难懂。
“你说过你想嫁的人是他。”他提醒她。
“那一半是气话!”她叹气。
都说生气时,人总是情绪化的,说出来的话,大半都是未经大脑思考的。
“是吗?”他微笑,由衷的说:“章公子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我很放心。”收回自己的手,轻轻地压在心口。
近期他的体力差得紧,很容易觉得疲累。
“你就是太放心了,才让我觉得不安。”看着他日渐消瘦,她不忍的轻声吐露这些日子对他的担心,“你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她伸手替他将滑落至肩头的披风重新披上,语气似是抱怨,似是烦忧,“在师傅研制出有效的药方前,我不希望你再染上风寒,我希望早些见到你恢复体力,再吹笛子。”
他唇角噙着笑,轻轻地垂下脸,看着手中的笛子,口气略显无奈地说:“只怕已无能力。”
“别说丧气话。”她不要他死!
他再笑,将自己的生死看得泰然,可是没有再绕着这个话题打转,他忽地说:“你知道是谁教我吹笛子的吗?”
她看着他。
“是我爹。”他的笑容里带点骄傲,“虽然我爹是个名动武林的武盟盟主,平常看起来很严肃,总是板着脸不理人,可是他最疼我了,就算公务再繁忙,还是会抽出时间教我吹笛子,虽然刚开始我总是故意学不好,将他气得怀疑是否自己生了个痴儿。”
他眉开眼笑,还不忘比手画脚,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记得以前有个才刚签了长约的家仆,不了解家里的规矩,有一次见我病发,咳得半死,那位家仆就当着我的面爆出一句话,就因为那句话,让他硬生生断了条腿,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慕容轩面容乎静,望着杜雨嫣。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
“他说,怎地如此倒楣,要来这里伺候一位痨病表的主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杜雨嫣从他的话里却听出了难堪与无奈。
看着他平静地道出这段往事,仿佛他说的这个人是旁人,不是他。
“那时,那位家仆也的确是运气不好,因为我病发,家人通知我爹来看我,就这样,我爹也听见那家仆说的话,他一怒之下,挥拳就要劈死他,被我挡下了,可是我爹还是让人打断他的一条腿,然后再警告其他仆人,从此家里再也没人说过我是痨病表,可是……没有人说,就代表所有的人不会再这么想了吗?”他自问自答,摇摇头。“后来我将身边的家仆尽数遣退,只留下略长我数岁的武石陪我,他是个直憨的人,一直都很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我很感谢他。”
也因为那件事,他开始变得有些孤僻,宁愿整日躲在那座宅子里养病,再不然就是药王谷,总想着,若是出去外头,再让他人随便说个话,惹恼他爹,岂不是又要害人少腿断手了?
他当然希望这种事永远不要再发生。
杜雨嫣静静的听他说话,眼眶都红了。
她回想起当初因为受了章茹的责念,愤而将怒气发在慕容轩身上,也因为那次,她月兑口说出她其实想嫁的人是章翰,不是慕容轩,现在想来……她与那位家仆有何不同?
一样的残忍。
“慕容轩,我……”
他抬起手,阻止她说话,面容有些疲倦,却仍是眼里含笑。“我说这些,最主要的用意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希望若你真的嫁给我,日后才在心里暗暗地怨我,所以对你来说,嫁给章公子是明智而正确的选择。”
她的鼻头泛着酸楚,摇了摇头,“不!我从来不是因为你的病才不愿嫁你……”她只是因为那时候根本还来不及做好准备,不知道自己该要爱谁。
不知道要爱谁,又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人总是会迷茫的啊!慕容轩,听她解释,听她说啊!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他拉起她的手,与她互相凝视,“爱情总是让人疯狂的,总想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在爱情里,谁爱上谁,谁又不喜欢谁,都是没有错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个心胸狭隘、没度量的男人,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投入他人的怀抱,可是当我意识到自己终究是爱不起时,也只能狼狈的逃开,总想着只要自己没看见,是不是就能瞒骗自己,还能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