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银白色月光轻轻地洒进房里,她抬头望着那抹淡月,“『月光』是你带回来的?”
“嗯,”他的眼睛依然紧闭。
“为什么?”她轻轻地捏住自己的手心,感觉到适才在触碰他的身体时,所模到的那一手冰冷。
“因为……花开了。”他微微一笑,睁开眼,语调轻快的说:“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花开的样子。”
“月光”的花期只有三天,而且只在春天开花,他这趟来药王谷,既定行程之一,就是想亲眼目睹花朵绽放的美姿。
“第一次?”她喃喃,将视线转回他身上,“你这个傻子,看花有比自己的身体重要吗?”
他温和而沉静的双眸回望着她,“我答应过你,我要将花采给你。”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不顾自己的身体,跑去采花?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对师傅交代?”她有些执拗地说:“还有,你为什么跑去找章翰,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混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慕容轩凝眸望着她,眼神深邃,半晌才开口,“我知道自己想给你什么,你呢?想要的是什么?”
“我……”她的身子动了一下。
慕容轩的话好像刺中她心里的某一处,她不确定那是什么,只是急着反击。
“你想给我什么?你给我的,除了混乱,还有其他的吗?为什么你要再将事情弄得复杂?又为什么自以为是的帮我解决问题?其实你是在为我制造麻烦,你懂不懂?”
面对她的反击,慕容轩的反应倒显得淡定。
“其实不瞒你说,在未见你之前,我也是不同意我爹帮我订的这门亲事。”
杜雨嫣的身子绷紧,紧张的看着他的表情。
慕容轩没有看着她,只是将目光放在床帐上的一个点,神思飘远。
“我本意是想,以我这病弱的身体,不管是哪家姑娘,也是害了人家而已,奈何我爹顽固得像石头,自作主张的帮我订了这门亲事,不过,也因此让我遇见了你。”
她注意到他眼眸里那团异于他体温的火热,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第一次遇见你是在梅花坞,那时莫名的就对你心动了,什么也没想,只是想多跟你说说话也好,只是……我好像差点就被你当成是无赖了。”他笑说。
听到他说对自己心动时,杜雨嫣感觉心跳遽然多跳了一拍。
梅花坞。
是了,就是在那梅花坞,她被他的笛音迷了心魂。
“后来知道你的身分后,我发现你开始变得冷淡,那时我觉得有些失望,不知道你究竟在恼我什么,好像猜得到,偏又不确定,一个人胡思乱想,拿着笛子乱吹,我想那时一定也将你吵到心绪难宁吧?”他偏着脸看她。
四目相接的瞬间,她连忙垂下脸,然后摇头,“不!你吹奏的笛音很好听,真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现竟有那么明显,她一直以为她掩饰得很好,一直以为……
慕容轩看着她,露出笑容。
“后来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另一个男人时,一方面既失望,另一方面却也觉得轻松,因为我俩成亲,我若死了,我担心……你怎么办?”
她拾起眼,怔怔的看着他,某种情绪正暗自酝酿。
他用手压了压心口,知道药效正慢慢发挥作用,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减缓了。
俊朗的微笑泛开,他又轻轻地说:“还好,在错误形成之前,知道了你真正喜欢的是那位章公子,我见过他,他人不错,而且你们又是青梅竹马,这样很好,你嫁给他会幸福的。”
听到他开口闭口皆是在自己身上打转,她有些恼怒地说:“你呢?你将自己定位在何处?”
“我?”他迟疑了下,眼神有些空洞,“像我这个痨病腔子,有什么好想的?”在遇见她之前,他曾经觉得“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能在走之前对生命重新有了另一番体悟,他自觉已是不枉走这一遭了。
慕容轩这番自我解嘲的话,听在杜雨嫣的耳里,却分外揪心。
“师傅说只要找到那味药,她就有法子医好你的病,你不要这么悲观。”
“也许吧!”他闭了闭眼。
杜雨嫣看见他屏住呼吸,表情抑忍,就忍不住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靶觉到一股温暖的热气包覆住自己冰冷的手,慕容轩抬起眼看她。
“我别无所求,只想在离开之前,亲眼见你嫁入章家,得到我所给不起的幸福。”他真挚的说。
慕容轩的话深深的震动着杜雨嫣的心,她望着那双看着自己的痴缠目光,知道她的心着实被撼动了。
她的眼里泪光闪动,却也由于她是背着光,慕容轩瞧不见她的表情,所以她仍能故作坚强的面对他。
看着慕容轩熟睡的面容,她的手紧紧的圈住他的,不断地在他耳边低喃着同一句话——
“慕容轩,你不会死的……师傅一定会医好你的,一定……”
第六章
冬尽雪融,药王谷那条结冰的小溪淌着春水,春天已经到了。
之前因为积雪而对外形同封闭的通道,也因为雪融,慢慢开始有求医病患在行走,本来杜雨嫣没敢在谷姿仙不在时贸然替病患看诊,可是看着那些求医的人脸色是那么的痛苦,她便心一横,决定做了再说。
虽然跟在谷姿仙身边不过半年余,可是就如谷姿仙所言,她很是有习医的天分,一些寻常的伤寒,就她幼时跟着爹爹所学已是足够,偶尔碰上险症,她也会凭藉着药书上的记载,小心地下药方,所凭的全是一股热诚,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好的,而且她也觉得将日子过得忙碌些,可以试着逃避一些事。
只是……她所谓的以为,总是推翻她心中的打算。
首先是章翰。
从他开口提出要娶杜雨嫣以来,他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诚意。
知道她决定要看诊,他便几乎天天抽空,当她的副手。
也因为很熟悉章翰,两人可说是默契十足,不用说太多话,仅是彼此打个眼色,也知道对方下一步该做什么,想说什么,相处上的感觉十分融洽,曾有许多次杜雨嫣这么对自己说:别再迟疑了,就是他了吧!
可是每当这个念头刚浮起来时,她又会马上想到慕容轩,甚至就连在看诊时,耳边一日听不到笛音便浑身不对劲,她知道自己委实差劲。
为什么会这样犹豫不决呢?
她好厌恶这样的自己。
唉!
这样的日子持续过了近半个月,这期间章翰每日勤加拜访,而慕容轩则镇日躲在房内不见人影,唯一还感觉得到他存在的证明,就只剩他那清越悠扬的笛音。
笛音清澈、好听,让人完全感觉不出这是由一位罹患重症,自称将死之人所吹奏。
每每想到慕容轩病发时的模样,杜雨嫣就好懊恼自己的力有未逮,总盼望着师傅早些带着药回来,可是……若师傅回来后,知道自己将嫁的人变成章翰,她又会如何呢?
想到章翰,她的手不自禁的抚上前两日他才给她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章翰从小就戴上的,他曾经说过,有一日他要用这块玉佩给他的女人做为定情信物,而今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了,是不是事情也就这么订下了?
她不知道慕容轩究竟是使了什么神通,安抚住她大娘与哥哥,也不知道他如何向他爹解释这一连串的混乱,就像当初章翰说的,她真的什么也毋需愁,外来的阻碍全被挡在她身旁,恼不着也烦不着她。
那个慕容轩……真的待她很好呢!
这些日子,也许是尴尬,也许是觉得歉疚,每回去见慕容轩,两人之间却像是初识的陌生人般生分,总是淡淡的问候两句,便无再多余的闲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