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他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承受不起。你眼底的深情不属于我。”他忽地叹笑一声,自嘲地说:“我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吗?我有一张和他完全一样的容貌,或者连声音都相仿?所以才让你时有混淆,偶尔也对我意乱情迷?我何德何能,有幸遇上一个可敬却不可敌的对手?我对你付出再多都是白费心机。他永远存在你心深处,即使他从未存在过。”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她涩涩地说,眼底恐惧更深,她不由自主地扯着被子。
“又混淆了吗?”他回首看她。“此刻我又是你的卓大哥了对吗?你怕我离你而去对吗?”
他回床沿坐下。
“你怎能要求我守着你,又要我眼睁睁地看你将一颗心系在别人身上呢?”他的眼中又升起一片温柔。“右昀,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平平凡凡、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我渴望做一个缠绵柔情的男人,但前提是,我爱的人也爱我,而且是全心全意地爱我,她的心里不能有别人。”
她流泪了,在心中狂喊:卓大哥!
“别再流泪了。”他说,但没有为她擦拭。“我不能替别人心疼你。我虽心疼,但于事无补。所以,请你别再在我面前流泪。”
她立刻垂首,让泪滴在被子上。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你好好休养,养好身子才有力气跑操场,才有可能回去跟你卓大哥长相厮守。”
他离开卧室,离开满家,离开她。
———
夕阳很美,宁静地挂在天边,奇艳无比。满右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着残阳呆想。
校园里的人与她匆匆擦身而过,没有一个人驻足看夕阳。走近校门口时,她被大街上的嘈杂声包围,皱皱眉,她惘惘然、慢吞吞地跨出校门。
天天难过天天过。满右昀一天天地过下去。她没有自杀,不是不想,而是为了一个承诺,她对卓亦尘的承诺。
身体康复、重回校园之后,她照常上课读书,甚至在周末假日更积极地投入义工工作,活得让周围关心她的人颇为放心。
她和韦方现在如两条平行线,她几乎没有再见过他。
她现在听演讲听得勤,看书也看得比往日更勤。她假设自己从未爱过,努力地吸收有关爱与被爱的知识。很巧地,这类的讲座很多,而且十分叫座;这样的“工具书”也多如牛毛,销路永垂不朽。可见大多数的人都不懂得爱是什么,她这么认为。
被了。卓亦尘给她的爱已足够她过一辈子。他俩的爱并未如“刺鸟”中的神父和美丽少女之恋那样受到诅咒,只是被时空隔离罢了。她会再见到他的,总有一天。
又见月圆。
她缓缓地又绕着操场开跑。回得去最好,回不去她亦不再黯然神伤,总有另一个月夜等着她。
“今夜怎么不哭了?”
韦方等了她很久,两手插在裤袋里随她离开操场。经过连日的压抑,他终于臣服于脑海中那挥不去的身影。
“好久不见,韦老师。”她状甚坦然。
“你一点也不想试着接受我吗?”他问,语调平平。
“我现在过得很平静,请你别再打扰我。”
“我不服气。”他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咆哮一声,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向前走。“在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之后,你一点也不愿意反省,依旧执迷不悟吗?只为了你的幻想,为那不曾存在过的人?”
“请收回你刚才的话,韦老师。”她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我没幻想什么,虽然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但并不表示他不曾存在,”她飘忽一笑。“我也不求任何人能相信我,他相信,我相信,这样就够了。”
“荒唐!”他再发一吼。“简直一派胡言。你很可恶你晓得吗?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呢?”
“是你想不开,非要跟自己过不去。比起我的酸楚,你这点折磨算什么呢?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感觉吗?”她再笑,凄厉地笑。“我只剩这副躯体苟延残喘于这一世,你就放了我吧,别再打扰我了。”
“你怕我,对吗?你口口声声要我别再打扰你就表示你怕我,想过为什么吗?我的存在对你是一种威胁,终你一生都摆月兑不了的威胁。”
她刚要别开的头被他扳了回来。
“看着我,喊我的名字!”他低哑地命令她。
她不从命。
他以吻惩罚她的顽强。
不可抗力。他的吻如飓风袭击,席卷她的心,又快又狠。
“喜欢吗?喜欢我的吻吗?是不是很真实?活生生的我就站在你眼前,难道你还想狡辩,说我不如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为什么你不抗拒呢?我会呼吸,我有体温对吗?”
“你证明了我的生理正常。”
他被激怒了。“对,你生理正常,可是心理变态!”
“我无药可救,你让我走吧。”
“偏不,我还要吻,我要吻醒你。”
“我还是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立时,他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她侧着脸,久久不肯回视他。
“右昀,对不起,我……”后悔不已,他拥住她。
她没挣月兑,只喃喃道:“他不会打我。”
“对不起,我一时心急,只为打醒你,你不该如此沉迷。”
“这一巴掌算我还你的好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不,你还不了,我会跟你一直耗下去,你一辈子醒不过来,我就要你欠我一辈子!”
“不曾醉,何来醒?你何苦作茧自缚?”
“不要这样,右昀,”他沉痛莫名。“不要这样,解月兑我,也解月兑你自己,好吗?”
“韦老师,若你愿意相信我和他的事,我会敬你如敬他一样。”
可怜她被咒语缠身,他退而求其次,无奈地问:“若我相信你跟他的事,你愿意爱我如爱他一样深吗?”
“我是他的妻,无权爱你。”
“你──”
手一松,他再次丢下她。
———
酷暑来临之前,曾维特毕业了。酷暑过后,满右昀休学了。
“妈妈,我不想上学了。”
暑假中的一个夜晚,满右昀在家附近的公园内跑累了之后,回家抱着妈妈哭诉。
“还在放暑假,你是不用上学呀。”妈妈嘴里说得轻松,心中知道情况不妙。女儿活得很痛苦,她知道,却一直苦无方法开导。
“妈,除了自杀,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死?”她在妈妈怀里哭尽心酸。
妈妈闻言当场落泪。
“右昀,你说这种话不怕妈伤心吗?到底为什么?你这几年为什么活得这么累,这么无奈?你怎么舍得离开我跟你爸爸?怎么会有轻生的想法,你告诉妈呀!”
“我不想再看见韦方,我不能再看见他了,我要走,我要回去找卓大哥。”
她终于又在妈妈面前提起她的卓大哥。
妈妈如惊弓之鸟,决定依了她。还有什么比保住女儿的命更重要呢?纵使她已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本匀称的身材如今只剩盈盈一握,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好吧。妈答应让你休学。”
第二天起,她开始向公司请假,在家守着女儿,寸步不离。直到找到佣人,她才销假上班。佣人的主要职责是看好满右昀,不能让她自杀。
———
望着桌上那一块不完整的古玉,韦方的心情一阵跌宕,久久不能言语。
“请恕我们冒昧,”满世庭徐徐开口:“我跟内人已求助无门,今日约韦先生出来一见,无非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