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在他的脸上逡巡,似在察看他话中真实性,瞪了半天,突然再一次从前面将他抱住,抱得很紧,声音更硬:“我不管她是谁!这一辈子,你只许爱我一个人!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我就要她死在我面前!”
他僵直的身子似乎痉挛了一下,却又轻抚着她的秀发,淡笑道:“傻孩子,我倒真愿你能找到她,好让我不再这样失魂落魄,挂肚牵肠。”
她松开双臂,死死拉住他的一只手道;“随我走,我既然找到了你,就不会再放手。这里不适合你久留,我早已命人在城中给你准备了别的住处。”
他拒绝了:“我不会和你走的,这里便是我唯一想呆的地方,城我也是不会进的。我早已发过誓,今生决不踏进城中一步。”
她眯起了一双美眸,“你不肯走吗?那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看你还能住在哪里?”
他又笑了,“难道你来时不曾看到门外竹牌上的诗吗?饮露身何洁,吟风韵更长。若没有了房子,我就更无牵挂,可以做个睡地盖天的仙人了,还要多谢你的成全。”
她的眼睛中分明燃起了两簇幽幽的怒火,但最终还是被她强压了下去,妩媚的迎风一笑:“那好,就当是夫唱妇随,你不肯随我走,我就留下来陪你。”然后她大大方方的迈步往屋里走,反被他从后面一手拉住:“叶姑娘,难道不知强人所难是很不道德的吗?”
她侧着脸回头看他而笑:“你也会为难吗?你也会生气着急吗?若你知道你曾给我加诸了多少心痛难过,便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其实还比不上你的九牛一毛。另外,别忘了,我再说一遍,叫我情儿,不许再叫我叶姑娘。”她的眸光一黯,“就当是你在哄骗我吧,哪怕明知是在骗我,但只要是从你口中叫出的,我就死也无憾了。”
“情儿……”他终于遂了她的心愿,但黯然的神情如她一样沉重:“真不知遇到你是我命中的劫还是难。”
她苦涩的笑道:“这话似乎该由我来说吧?毕竟自古都说红颜薄命,和我们女人比起来,你们男人的心要冷硬许多,就是有什么劫难也是该承受得住的。”
他极不赞成的扯动了一下唇角,悠然低语:“情字是把双刃剑,无论伤到谁都是一样的痛。”
“是吗?”她细细地凝视着他的表情,“若有一天你也会为情所伤,也许我会拍手称快呢。”
他又无奈地笑了:“其实我早已伤过,只是伤在心底,不为人知罢了。”
…………
月明星稀,村口又出现一小队的人马,为首之人剑眉星目,身佩长剑,一身的黑衣武装显得格外英姿飒飒。他停在村口,远远地观望着这片竹林,冷然问着随行之人:“肯定小姐就在那里吗?”
“是的,小姐走时是马将军给她备的车,马将军不放心,一路派我们跟到这里,小姐进去后就再没有出来。”
为首的男子轻蹙着眉,自语道:“她还是不肯死心,竟这样为他倾倒?”猛一拍马,驰进林中。
竹林外的马车还在,黑衣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腾身掠进院中,却意外发现已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自酌自饮着一壶清茶。对于他的到来似乎是早有准备,抬头微微一笑:“我料定你会跟来的。她就在屋中,已经睡着了,你随时可以带她走。”
黑衣男子手按剑柄,冷冷看着他,“她为你不辞劳苦,千里奔波,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都不肯出言挽留?”
“我为什么要留她?”他月光般的双眸微含笑意,“我与她之间的纠缠你最清楚,我何曾有意留过她?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呛!”长剑出鞘,黑衣男子剑锋直指眼前人的眉间,喝道:“能把别人的痴情视作无物的人便是没有心的人,无心之人也无情,不必再活在世上了!”
坐着的男子——苏铭尘,依然淡笑着看着他,说:“你若不怕毁了你的英明就把剑刺下去,杀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确非常容易。”
黑衣男子阴沉的双眼迸发出一串火光,手腕刚抖,就听到屋中有人怒喝道:“罗虎!你若敢伤他一丝一毫,我就要你的命!”
罗虎扬起双眉,看着已飞身挡到他身前的那个女子,咬牙劝道:“情儿,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和我拼命,值得吗?”
情儿冷冷回答;“他爱不爱我是我的事,就算他再不爱我也构不成你杀他的理由。攻城在即,你不去好好准备军情,来这里做什么?”
罗虎无奈撤回剑,答道:“我听说你来找他,怕他伤了你,让你吃亏,放不下心,就跟来了。”
情儿却并不无感激之意,冷然道:“你现在应该看到了,我很好,并未吃亏,你可以走了。”
罗虎并不放心,“闯王也让我带你回去。”
听他竟提到了李自成,情儿的秀眉猛地蹙紧,罗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来不及改口,已被她狠狠顶回:“劳动闯王费心更让我诚惶诚恐了,可惜我现在还不想走,你就算抬出天王来也无用。”
罗虎暗中叹口气,眼睛一亮,又想起一事,道:“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萱芝这几天就要成亲了,她让我转告你,希望你能在她成亲时参加观礼。”
情儿的双眉舒展,“什么?萱芝要成亲了?怎么我来时她没有说起过?”
罗虎道:“是闯王的意思,说是在入城之前把这件喜事办了,也算寻个好彩头。”
情儿哼哼一声冷笑:“原来又是他一手操办。”微一思忖,她答道:“好吧,这几日我会赶去的,但今天不行。”
“情儿……”罗虎又要说话,情儿开口堵住:“这已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还不满意吗?”她眸中的幽光闪烁,令罗虎刚到嘴边的话只有咽了回去。瞪了一眼坐在旁边如观戏的苏铭尘,恨声道:“别以为有情儿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了,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出了院子,上马离去。
情儿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忽然对苏铭尘询问:“李自成让萱芝在入城前成亲,你看究竟是何用意?”
苏铭尘微微一笑:“你对他的了解比我深,难道还来问我吗?”
情儿坐在他身边,固执道:“我就是要你说,看看这些日子不见,你是否还如以前一样料事如神?”
苏铭尘依然淡笑着:“我从未成过神,只是比一般人肯多用脑子想事情而已。”端着茶盅,他的笑容淡若轻风,声音沉稳冷静:“前年李自成为谋立足之地杀了罗汝才,使得众路义军对他敬而远之,这一回他登基在望必定要拉拢人心。萱芝是他早年贴身爱将高迎祥的遗孤,视若己出,全军上下早把她看成公主一般。而萱芝喜欢的张朝宗恰是刚刚归顺的张鼐之子,此时成亲既有利于结盟,又可以助长军威,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情儿听后点点头,“以结盟笼络人心,这的确是他一贯的做法。他虽然疼萱芝,其实也不过把她当作一枚棋子来用而已。普天之下都赞颂他的功德,谁相信闯王原来也有自私卑劣的一面!”
苏铭尘斜眼看她,轻笑道:“你别说得那么难听,萱芝嫁人也是她自己乐意的,毕竟她嫁的是她的心上人,就算联姻另有目的,对她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的这么咬牙切齿,无非是在恨李自成对你不曾有过如对萱芝那么疼爱,气他未尽到父亲之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