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独孤雁多日悬着的心才放下,为她倒了一杯茶,刚要递过,忽然听到不远处楚天舒在唤:“小雁儿,我口渴。”
独孤雁急忙将那茶杯端过去,让他喝了。
沈心舞惊讶地问:“他能念出你的名字了?”
独孤雁的脸上浮现出几许满足的微笑:“偶尔也能叫出几声,只是神智依旧不清醒,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她轻轻握住楚天舒的手,眷恋的目光凝视着对方。楚天舒似是感应到了,也回报给她一个单纯的微笑。
沈心舞呆呆地看着他二人无声的交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疯癫的楚天舒在迷乱之时唯一能喊出的是独孤雁的呢称,这正是在他清醒时独孤雁最想听却又最难得到的,如今得到了,代价是楚天舒可能将会伴随一生的痴傻。但独孤雁显然并不嫌弃,能与心爱之人相伴便是她最大的幸福。那楚天舒呢?此时的他是否有情?当年的他对独孤雁又是否有情?那情压抑至今日才流露出来,会不会太晚?会不会太迟?
压抑着的情爱……会是一生的痛苦……
默默地走出那间小屋,不愿对那里的宁静多做打搅,落梅林中风声阵阵,枝叶轻摇,她的思绪一团团揪结不堪,连她自己都理不出思路,好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错了?究竟是什么错了?错在哪里?她陷入迷茫,渐渐已行至林边。
忽然一阵冷风吹得她微微一抖,猛一抬头,独孤鹤就在咫尺之前。
那双冷凝的眸子在世人眼里或许可以胆战心寒,但她见得多了,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没料到他居然会到了这里,心头一惊,是巧合?还是他刻意而为?
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但他却只静静的看着她。
她微微展颜:“不想问我什么吗?”
风吹着他白色的大氅,那俊美的脸上不见一丝柔情,却有着动人心魄的美。沈心舞忽然在心底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肯露出一个温柔地微笑,不知会有多少女孩子愿意为他生、为他死。
“回城。”他简短的吐出这两个字,扭头便走。
她却叫住:“为什么不问我刚才去了哪里?”
“我没必要知道。”他不回头,但还是站住了。
“你知道!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沈心舞大声说。“你早就知道独孤雁和楚天舒在这里,你只不过怕丢面子,不敢来看他们罢了。”
“看来你的记性越来越坏了。”独孤鹤的冷笑自身前传来,“独孤雁和楚天舒?两年前我便已不记得世上有这么两个人了,他们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否定事实如果会让你心里好过,你就骗自己到死吧。”她狠狠地甩出一句。
他猛然间转过身,抓住她的手腕,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她意兴阑珊的一笑,“你还有什么可以给别人的吗?”她将头扬起,贴在他的耳边,冷酷地一字一顿:“除了剑,你一无所有。”
他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几乎捏碎,她忍住痛,一声不哼。
那双黑眸渐渐凝深,她知道这预示着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有过这样的眼神,那天她几乎被打成内伤,今天,他又要做什么?
但是,出乎她意料,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放开手,双眸轻闭片刻,然后抛下她,一语不发的独自行去。
反倒是她愣住了,她说中他的要害了吗?他何不怒?从来沈心舞对独孤鹤的脾气了如指掌,但是今天,她似乎失算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是句永远的至理名言。
两天后,慕容雨来传话,那个凶手已经捉到,希望独孤鹤能再下山一趟,了结这次的纷争。一向神采飘逸的慕容雨在谈及凶手的时候面露难色,似乎有很多隐衷难以开口明言。
独孤鹤没有同意,只回答了一句话:“带他来见我。”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离开白鹤城。这是他的规矩,破一次已是难得了。
金圣群把那人带来时天色已暗。
在神圣的白鹤城中,他们见到了那个凶手:那竟是一个绝色的女子。
“她叫叶梦霜。”金圣群艰难地念出对方的名字,神情似乎颇为痛苦。
沈心舞看着那女子,有着极清丽的外表,却有着一双极阴寒的眼睛,似乎并非她所有。难以想象竟会是她假造地图,冒充独孤鹤杀人。看她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不太可能是独孤鹤的仇人,亦或许是他仇人的后代?
她尚未问,叶梦霜先自冷冷开口:“不必问,我与独孤鹤从不认识,也没有冤仇。”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心舞愣住。
金圣群别过脸似乎不知如何解释,还是慕容雨接过话来:“叶姑娘是金兄的未婚妻。”
叶梦霜丝毫不领情:“不用叫得那么亲热,人家从未当我做他的妻子,我也不敢高攀。”
沈心舞看着她的神情,渐渐有所顿悟。
金圣群向着独孤鹤一揖到地:“这次为独孤城主惹来麻烦,圣群在此赔罪。”
独孤鹤淡淡地看着他,并未接受他的歉意,反问叶梦霜:“为何嫁祸我白鹤城?”
叶梦霜面露得色:“他不肯见我,我自然有办法引他出来。白鹤城出此大案,他在京城当然是坐不出了。”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凶狠:“我便是死了,他也不会来看我一眼,但别人的死活,他却要放在心上。”
“梦霜,何必说得如此绝情?”金圣群痛苦的低喊。
“绝情?”叶梦霜咬着牙一阵嘿嘿冷笑,“你与我割袍断婚时难道便不绝情吗?比起你来,我差得远呢。”
金圣群抬手怒喝:“但你因为私怨便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你就不怕神明责罚,良心不安吗?”
“神明?良心?”叶梦霜惨笑着:“自你与我绝亲之时,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沈心舞的心头骤然一寒,似听到什么刺心的话。叶梦霜眼中的那份凄苦令她同情,这种眼神,两年前在月奴死时她也曾见到过。
叶梦霜屏着气,眼里似乎只有金圣群,声音尖刻而凄厉:“你可知,自你退婚之后,我从未睡过一夜整觉,夜夜独拥寒被到天明?就因为你退婚,我成了家人的笑柄,成了整个京城的最无廉耻的女人!于是我发誓,你所加诸我的痛苦与屈辱,来日我必十倍奉还!”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令沈心舞再度打了一个寒噤。暗自瞥了一眼独孤鹤,他的眉心微蹙,听得入神。
叶梦霜的口中忽然响起一阵悲凉地笑:“我曾经爱你爱得那么深,你又给了我什么?你又是怎样报答我的?”
金圣群无奈地欲加阻止:“够了!梦霜,无论你怎样恨我,都可以找我算帐,不应该迁怒到其他无辜人的身上!”
“找你?”叶梦霜哼哼冷笑:“你连见都不肯见我,我到何处去找你?”她倔傲地高扬着头:“如今你抓到我,正好可以和你的皇帝主子报功,向天下人交帐了。还等什么?动手吧!你若还存着一点善心想做一回好人,一刀杀了我最是干净,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金圣群呆呆地站着没动。
慕容雨是外人也不好插手。
沈心舞望着他们兀自出神儿。
只有独孤鹤,轻抬一指,遥点过去——叶梦霜软软地倒下。
“带她走!”独孤鹤神情厌倦,但那份厌恶却不知是对叶梦霜还是金圣群。
金圣群将叶梦霜带走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最终是如何了结的,沈心舞不知道,但今夜,她忽然好想喝酒。
于是就在今夜,沈心舞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