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烟不可思议地盯了他片刻,而后对那些人冷喝一字:“滚!”
死罪得赦,那些人不敢在多留一秒,生怕冷若烟改变了主意,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跃墙而跑,瞬间走得干干净净,连死人的尸体都一同带走了。
真像一场梦,刚刚还满园春色的花圃此时已呈现出一片破败之状。到处是烧焦的枯叶与飞腾的尘烟,冷若烟走到慕容如风身前,沉吟良久,轻轻道出今生第一次的歉语:“对不起。”
慕容如风勉强地挑了一下嘴唇角,像在极力回应,但一想到自己被毁的花圃又实在笑不出来。“这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他问。
冷若烟在园中转了一圈,道:“除了东南那一角,其余尚且有救。”
“东南?”慕容如风神色一震,几步奔至东南角。那里是起火点,损失最严重,已被烈火烧得寸草不剩。慕容如风蹲在破叶残枝前,神情黯然,如丧失了一位老友般心痛。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那些干卷的枝叶,口中发出一声幽幽地叹息,听得冷若烟心中也是一颤。
“这花名叫优昙,”他轻轻地低语似乎并不是为说给冷若烟听,而是在追忆,“去年三姐回娘家时带给我的花种。它生长在西域边陲,在中原一带极为罕见。本来我想偷偷种好后,等下次三姐回来时送给她看,如今……用不着了。”
“西域?”冷若烟怔忡了一阵,脸上神色变幻,又道:“可要我通知你的家人?”
“不必,每隔半个月就会有家里人来看我,算一算,这日期又快到了。”慕容如风站了起来,缓慢而沉重地踱到自己的房门口时忽然回头道:“能不能为我多留一天?明日再走?”他低下头:“我今天心情不好,希望能有个朋友在身边。”
望着那张染满黯然之色的清俊面孔,冷若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走回了居室。
这一天一夜,慕容如风只呆呆地坐在窗前,无神的双眸空洞地“看”着整个园子。冷若烟就坐在他身边,相对而坐,未及一语。
天刚蒙蒙亮,冷若烟便悄悄退出了慕容如风住的屋子,从屋内到屋外,再度环视了一下整个花圃,她未再去向慕容如风辞行,便一腾身,跃出了听风轩,投身进丛林之中去了。
黑衣长剑,星眸如冰,冷若烟真若一阵轻烟般急速飞奔在山岭之间。此行目标已定,无论要历尽何等艰难险阻她都要将目的达成。她的心意已决时,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改变。
疾速的身形倏然停住,她立在原地,冷喝道:“出来!”从半个时辰前,她就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因心情不佳不想寻事,谁想半个时辰过后依然无法摆月兑,不得已只好请那人“现形”了。
从林叶深处转出一人,一袭白衣,浅浅地微笑,风姿绝俗,举止轻雅,竟会是慕容如风。
冷若烟惊讶地瞪着他:“你跟来干什么?”
慕容如风笑,问道:“你往的这个方向是西北方吗?”
“不是。”故意否认,真不知他是真瞎还是假瞎,为何竟连方向都能识别无误?
“你不用骗我,只要有太阳我就找得出方位。”慕容如风自信地笑,又问道:“你去西北干什么?”
“你别管。”硬生生地想赶他走,谁知他反而更加欺近,无邪且了然地笑看她:“是为了我吗?为了我的优昙?”
竟被他一下说中心事,冷若烟又欲反驳,慕容如风却道:“你今早一不告而别后我就猜到你会有这个想法。”他的脸上露出既感动又不满的神情:“西域离此地何止千里,你单身一人前去,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回来的?你可要想清楚,优昙对我来说虽然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过一个贴心的知己。花死了可以再种,朋友若丢了,就未必能找得回来了。”
“我从不欠情。”只五个字便说出了她此行必要的理由。
“我也不想,”慕容如风又一次拉到了她的手,神秘地一笑:“所以后面你要听我的,由我来安排。”
这里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一座城市,热闹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而冷若烟与慕容如风就正走在人流之中。即使行人众多,他们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不仅因为他们的一黑一白的服饰突兀地抢眼,还由于冷若烟鬼魅般的气质与慕容如风的清雅绝俊都远不同于常人,不由得人们不侧目驻足。
冷若烟暗暗看着身边的慕容如风,他步履轻快,与自己的步调完全一致,若不去刻意发现,谁会知道他竟然双目失明,无法视物?从刚才遇到他后,他就要求她带他到这里来。他想干什么呢?
正想着,他忽然开口说话了:“你知不知道恒源钱庄开在哪里?”
很巧,他们的斜对面正挂着恒源的招牌,她突然想起“恒源”是慕容家族的产业之一,是当今信誉最好,赢利最大的钱庄,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她一向沉静,不喜多言,即使心中再有疑问也很少说出,便将他领进钱庄之内。
“这位公子,是远道而来吗?有什么需要小人帮忙的?”柜台的掌柜虽不认识慕容如风,却一眼便看出他不是寻常家的公子哥,忙堆满了笑容从柜台后跑了出来。
慕容如风微笑着问道:“大公子在钱庄内吗?”
掌柜的一愣:“在,您找大少爷有事?”
“是,麻烦请通传一下。”
掌柜的显得有些犯难:“这个,大少爷吩咐过,如果事先没约好,任何人也不见的。您,和他是约好的吗?”
“没约,不过我想只要您告诉他一声,就说如风来了,他就会见我的。”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出去:“你可以把这个拿给他看。”
“那好吧,那小人就去试试看,大少爷要是不见您可别怨小的。”
掌柜的将信将疑地拿着玉转进后厅去了,冷若烟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说你是谁?”
慕容如风笑笑:“我从不在江湖上走动,也从不过问家中事务,外人很少知道有我存在,我若报出真名怕他们反倒会有所质疑,这样更干脆省事。”
正说着,从后厅急步走出两人,后面的是刚才进去的掌柜,前面之人,年纪已到中年,锦袍缓带,面容清矍,脸上还带着一个惊讶地表情。一见慕容如风更是月兑口叫道:“如风!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道:“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是不是在那里住的不舒服?还是病了?”
“大哥放心,我没事。”像大多数男孩都很崇拜依赖自己的兄长一样,慕容如风笑得极为天真顽皮:“我这次来是有事请大哥相帮。”回手一指身边的冷若烟:“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冷若烟,冷姑娘。”
“冷若烟?”慕容如风的大哥慕容雄再一次惊呼出声,周围凡是听说过冷若烟名号的人都惊吓出一声冷汗。
从见到这个女人之时,慕容雄就觉得她的气质冷如冰山,还有一身令人屏息的杀气。黑衣长剑,面纱半掩,诡异得出奇,只没想到她竟会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女杀手!但在人前他纵使有再多的惊疑也要暂且都埋在肚子里,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冷姑娘,久闻大名。”
冷若烟的头极轻微地点了一下算做回礼,也不答腔。
慕容雄对慕容如风道:“先到后面休息一下,有什么事要大哥帮的,慢慢再说。”同时叮嘱身边的人:“这位是咱们慕容家的九公子,是我的亲手足,都给我认清了,下次若要怠慢了,定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