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传来轻微的抽气声。
安藤雪敏感地转头,除了自己其他人不可能听到的声音来自身畔的羽野砂。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发颤,而且……
他终于把手指咬破了。
这、这么大的人怎么总是咬手指呢。安藤雪看着那指甲旁的血痕猛然想起洗手间的尸体,一瞬间打了个冷战。
虽然没资格质评他人的习惯,但是看着真的觉得很痛。手上的伤,小小一点就会很痛,这一点,安藤雪有过很深的感触。
羽野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在害怕什么呢……咬手指,像是他不安时的习惯。可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想。毕竟,从一开始看到羽野砂,他就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很紧张的样子了。
勉强让自己不要想到奇怪的地方上去。安藤雪小心地问:“羽野先生。你要喝些热水吗?”
对呢。一定是因为和自己同时目击了那种场面,才不舒服的吧。普通人会这样也是正常的。仿若无事置身事外的桂木凉才是怪胎。
“不必了,谢谢你。”羽野砂飞快地抬眼,又飞快地垂下睫毛,“我不习惯在外面吃东西。”
这、那旅行时要怎么办?安藤雪有点懵然。
却又听见桂木凉在前面无比讽刺地说:“不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才吃不下吗?”
“你不要太过分!”
拿着水杯站在通道间的安藤雪怒视桂木凉。
后者却露出一排白牙向她笑了笑。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安藤雪气得涨红了脸,虽然自己不擅长和陌生人争吵,但是他实在……
“其实,我从刚才就很介意一件事。”少年却浑然不理她缓缓站起身,傲然地歪了下头,把长过眼帘的刘海甩到一边,唇边扬着戏谑的微笑,漫不经心地瞥视羽野砂,“就是——羽野先生腰上别的东西不见了呢。”
“嗯?”羽野砂停下咬指甲的动作,一副被惊醒般的样子。
“去了哪呢。”少年枕着放在座位椅背上的手臂,把身体欠过来,在离羽野砂很近的地方问,“喂,刚才发现死人时,你腰上好像有东西呀。羽野先生,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回应羽野砂瞬间惊惶的表情,是桂木凉露出一排白牙的险恶笑容。
第3章(1)
“东西?”
站在直下守旁边,盯着他发短信的警官瞬间回头。
“莫非是……”
“凶器”——及时缩回口中的音节并没有清晰地吐出,但是写在警官脸上昭然若揭的表情以及桂木凉意有所指的笑容,令车厢内的人不约而同地一齐望向羽野砂。如果按照警官的思路,十三号车厢的人最可疑,那在安藤雪到达洗手间前一直站在那里的羽野砂确实是他们之中最可疑的人。
安藤雪突然想到,那个时候……
自己因为受惊向后退,幸好羽野砂从后面抱住她,才没有摔倒。当时一瞬间,她确实觉得有什么顶在她腰上……按照桂木凉的说法,难道真的是羽野先生带着什么危险品吗?
她疑惑地望去。感受到少女质疑的目光,与车内瞬息无声的氛围,羽野砂慌乱地一下子站起来,脑袋“砰”地撞到上面的行李架,又接着“砰”地坐下来。
“不、不是的。”他握紧双手,指甲边沿流血的痕迹再度加深,神色惶惑地抬眼,急着辩解,“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吗?”分明就是导火线的桂木凉却轻笑一声:“啊啊,那就是我看错了吧。不过安藤的脸色也真够难看的呢。坐在杀人犯旁边害怕了吗?”
“既然你承认自己看错了,就不要随便说其他人是杀人犯!”安藤雪大声反驳,虽然桂木凉的话确实让她稍微胡思乱想了一下,但是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起乘车只是碰巧运气不好要被怀疑的羽野先生呢。嫌疑人的说法已经够过分了,桂木凉竟然把杀人犯这种没根据的话也说出来了。
“哼。”桂木凉敛目冷笑。
“安藤小姐。”警官无孔不入地插话进来,“当时你和羽野先生一起在案发现场对吧。你真的没有发现他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我不是在怀疑他,而是想帮他洗清嫌疑!请回答我!”
这分明就是在怀疑啊。安藤雪确定自己讨厌警界的这种作风了。但是讨厌归讨厌,安藤雪并不喜欢撒谎。
“当时我太慌张了。”她说,“并没有注意羽野先生戴着什么。只是他一直在吸烟,手里不可能拿香烟之外的其他东西,但是……”
她为难地顿了一下,瞥向身旁的羽野,“羽野先生,”她直接面对他问,“你抱住我时,我觉得你身上确实有什么很硬的东西撞了我一下。对不起。”她只是复述出当时的实际情况。
“哼。”桂木凉又尖锐地笑了一声。
安藤雪被他弄得极不舒服,“你不要笑得那么得意!”她难耐怒火,“羽野先生即使真带着什么也绝不会是凶器,只要讲清楚就好了啊。对不对啊。羽野先生?”她转过头问。
真奇怪,她根本不是这种盛气凌人的女孩子。发生这种事,应该默默地缩在角落里才像平日的自己。但是……安藤雪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像要替别人出头的事呢。潜意识中,想要成为莉香那样的女孩子吗?厌弃了过往那个心里只有自己的自我吗?
她虽然怒瞪着桂木凉,却又觉得,她只是在反抗,向过往的自己反抗。
即使是一句能够安慰别人的话也好,比起什么都不做,只关心着自己的事。这样无疑要好得多。
但是此刻的羽野砂,显然并没有因为安藤雪的安抚而稳定慌乱的情绪。不习惯被众人盯着瞧,他无措地避开视线,嘴唇颤动只是重复说:“那、那只是……画具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大概是他声音实在太低了,警官没听清,重新问了一遍。
羽野砂却害怕地从座位上惊跳而起,终于大声地嚷嚷:“只是普通的画具呀。”一面抬头拉下自己的工具箱,“是画笔,安藤小姐说的一定是这个。我只是有随身携带的习惯……”他惊惶地一边说,一边翻出来给大家看,手一抖,箱子翻了下来,稀里哗啦地洒了满地已经干燥的颜料块。
镑种型号的绘图笔、饼状水粉以及塑料橡皮等工具雨一样洒下来,安藤雪的衣服上也被沾染了几块,但是安藤雪只觉得抱歉。
羽野先生那么文静的人,被逼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自己说那样的话。不说就好了。安藤雪后悔地弯腰,麻利地把颜料重新收拾起来。
“不用了,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羽野砂无措地看着安藤雪肩膀的颜料块,“你别动,会弄脏手。”他小心地拿纸巾轻覆在安藤雪肩上,把颜料块剥下。
“对不起。是我不好。”安藤雪感受着他指尖的轻缓动作,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男人,连抽烟也要先请示身旁陌生女孩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她才应该为随便讲话的莽撞而道歉,“我没关系的。还是快点收拾起来吧。”她弯下腰,不顾羽野的阻拦,继续收拾散落的颜料,“等沾到地板上,就拿不下来了。”
“是啊。还是快点捡起来好。”青柳碧也帮忙拾捡脚边的颜料。警官大概觉得也太过分了,讷讷地没说什么,跟着捡了起来。
空荡荡的十三号车厢,总共六名乘客。加上警官,除了婆婆不方便低头、桂木凉阴阳怪气,其他人都一块弯腰收拾散落的颜色块。干燥保存的水粉落地分散成细碎的小块,飞溅得四处都是。安藤雪一边四处梭巡零星的散块,一边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而开口:“羽野先生,你是不是喜欢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