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着眼睛按下墙壁上的室灯开关。
发现镜面竟然在一摔之下出现了裂痕。
自己视若珍宝的全家福照片。相片里,小小的自己,左边是父亲,右边是母亲,一家人都笑得甜蜜蜜的。现在却因为玻璃的裂痕而看起来也像是支离破碎的样子。
安藤雪忍不住痛哭出声。
是的,这个家早就已经碎裂了。只是她一直以来不想承认这点。
案亲走了,母亲也就快成为别人的妻子。
她实在不想再忍受被留下的滋味。
安藤雪无比迅速地拉开衣柜,取出大大的行李袋,胡乱扯出几件衣服,讽刺般的,早上怎样也无法找到的粉红色大衣却在这个时候掉了出来。
保险证,健康卡……一切需要的证件还有必需的钱。
安藤雪咬牙,一样样地把东西塞入口袋。
距离放榜没多久了。原本是想用电话去查询,但是现在,她改变心意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如果失败会怎样,她不能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她要到东京去。
去亲自看榜单吧。就像那些生活在东京都市内的大小姐们一样。
就像莉香说的那样:“雪子怎么可能会考不上!”
是的。不可能考不上的。不允许考不上的!
擦干眼泪。她一定可以的!她要抛下在这里的一切,去没有“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安藤雪拎着大大的行李袋,费力地走出熄灭最后一盏灯的家门。
黄昏渐晚,风里夹着小朵的雪花吹打脸颊。
安藤雪一步一步地朝着车站前进,脸上有着倔强的神情。
像出逃一样开始的旅行,果然太过匆忙,雨伞也没有带。浑身湿透地站在候车大厅,安藤雪覆在额上的刘海湿漉漉地淌水,人也冻得直打冷战。
“今天不是出行的好天气呦。”售票处的职员头也不抬地提醒。
“是啊。小雪变成了雨加雪。”她是遭受了诅咒吗?安藤雪的牙齿冻得格格直响,索性翻开手提袋,当场把大衣换上。穿上粉红色的大衣,心情和身体都温暖起来。抓紧手中的旅行袋,她想成为像莉香一样的女孩。然后,在东京寻找到自己真正的梦想,渐渐变成自己该有的样子。
“入夜还会转成大雪。”推了下眼镜,售票先生十指在电脑键盘翻飞,“天气很差。如果没有急事,还是明天再走比较好。”
但是如果明天失去了开始新生活的勇气怎么办?安藤雪苦笑了一下,她很了解自己。所以才提了行李跑出来,根本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她在桌上留下了给母亲的信。是的,现在已经无法回头。去东京,找房子,开始新生活。一步一步,不管今夜风雪再大,她也只能向前了!
“没关系。我,一定要去东京。今天。”奇怪的语法拼出倔强的言辞,少女坚定地抿紧嘴角。
售票口的职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没有多问,把盖了章的票从窗口递出去。
“二十分钟后有一趟车。”
安藤雪拎着行李袋,安静地坐在空旷的候车大厅。
丙然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候车大厅空荡荡的,地板上有行人留下的潮湿杂乱的痕迹。
清冷的时分,镇上的人应该围坐吃着晚餐吧。莉香的家一定是那样。安藤雪想,到了东京,无论如何,她至少要通知莉香。想着会关心自己的人竟然是从小一起玩的朋友而不是母亲,忍不住又有点酸楚。
无事可做的时候时间过得异常的慢。
安藤雪不时望向候车室的钟表,意识到自己不仅忘了雨伞也没有戴手表。出门时以为背走了所有的一切,现在才发现她几乎是抛下了全部。
不敢想象如果榜单上没有她的名字,她要怎么回头。
安藤雪握紧藏于衣袋中的手指。
人影在面前晃来晃去。大多是下车的乘客。
透过衣角的缝隙,看见在对面的台阶,坐着抱膝歪头睡着的少年。耳朵里塞着耳机,双眼紧闭。松垮垮的背包随便地放在湿漉漉的肮脏地板上,脸色苍白一副疲累的样子。
安藤雪收回散漫的视线,想去买杯热咖啡,又担心错过列车进站。
没有什么人的车站,似乎只有自己和对面的少年是要上车的样子。安藤雪又看了眼挂钟,却惊讶地发现钟竟然是停的。
而此时,对面的少年突然掀起眼皮,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向着进站口走。安藤雪慌张地拿好自己的行李,想着说不定是车来了,连忙追上去。走过检票口的时候一问,果然到了发车时间。
还没有上车就已经出了一头冷汗。安藤雪惊魂不定地拎着行李上了列车。真该感谢那少年啊,不然自己错过车都不知道。她下意识地游移视线,却没有发现刚才的少年。
车里果然没什么人,四处都空旷旷的;但是安藤雪还是循规蹈矩地找到自己车票上对照的号码,把行李用力丢往行李架。
“我来。”褐色的衣袖横伸,修长有力的手稳重地扶住了被安藤雪各种杂物挤成一团的旅行袋,轻松地安置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安藤雪不好意思地回头,站在身后的是穿着西装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下车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来帮你拿。”
夹着皮包,像是个普通上班族的男人脸上有着温柔的笑容,端整的五官看起来很英俊。
安藤雪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坐下去。
“啊,那里是靠窗的位置,有点冷。”男子站起身,“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换一下。坐到这边来吧。”
安藤雪心中打鼓,虽然怀疑一个亲切的人很过分,不过真的太亲切了呢。
“其实我有点晕车。”男子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安藤雪松了口气。
“好的,没关系。”反正只是相差一排的座位罢了,换一下应该不要紧。不过这节车厢很空,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她换,而不是随便坐到其他靠窗位置呢。安藤雪稍微想了一下,却没有深究。
男子身边的座位好像有什么人,放了些零散的物品在座位上,人却不在。左边那排有个老婆婆紧紧地包裹着毯子,看起来不像刚上车的样子。安藤雪想知道列车什么时候会开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快点离开这个小镇到东京去,却懊恼地看着空落落的手腕,想起自己没有手表。
“现在是七点二十分。”
斜对座的人似乎注意到她的举动。
安藤雪连忙道谢,发现斜对座的是位优雅的美女。
美女穿着萍绿色的套装,笑起来一副迷人的样子。毫无骄纵的感觉,是让人觉得可以亲近的淡雅美丽。安藤雪奇异地升起一种想要攀谈的,美女却在嫣然一笑之后,重新埋首仔细研究摊在膝头的报纸。
没有意识到东张西望和找人说话都是因为离家的紧张,安藤雪只觉得头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列车一晃,终于徐徐开动。
有人“嗵”的一声坐下去,发出很大的声响。
安藤雪觉得有什么翻腾上来,她忍耐着拿起座位间的小桌子上摆放的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水还是烫的,大概是乘务员不久前才更换过。小口地喝着,头痛的感觉却不见好转。想到这也许不是因为感冒,而是晕车,安藤雪脸色难看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晕车了呢。自己果然像是遭到了诅咒。
早知这样,就不换座位了。或许还是坐在窗边会好受一点,但是安藤雪很快责怪起自己。自私的本质还是没有改变,遇到不如意只会抱怨别人。她不是很厌恶这样的自己吗?支着额角,安藤雪极力忍耐着不适,安慰自己说只要多坐一会儿适应了就好。身边的位置应该有人,却一直是空的。安藤雪把窗子打开了一点,又担心地看了眼左边与美女对座的睡着了的婆婆。终于还是把窗子又关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