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妳起来说,把一切都给我说清楚!”靖王爷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大袖一挥,示意纤月和水翎扶起花绮。“楚樵明日就将问斩,即使妳想跟着死,也得把妳和他的前因后果给咱们交代清楚,否则,妳说死便死,那妳额娘十月怀胎,再加上十八年来含辛茹苦的拉拔妳长大,又算什么?”
王爷这番苛责,令花绮的泪掉得更凶、更急了,可她也知道,阿玛说的非常有道理,父母辛苦的教育、养育她们,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她是不该没有交代半句便任性的往自己择定的路上走。
“阿玛、额娘,女儿自知擅作主张是大不孝,可正因为女儿与天漠明白今生已然无望,我俩才会寄望来世……”
“你俩几时无望了?阿玛本有意成全,是妳自己揭他的底细,假使不说出他图谋弒君这件事,或许你俩如今已成恩爱眷属,又何须相约走上黄泉之路?”
“阿玛,你有所不知,如二姊所言,我这么做是为了顾全某种大局啊!”
话闸子一旦打开,花绮便如滔滔江河,尽情的吐露出她与楚樵初始的互相憎恶,到之后两情相悦,乃至死生契阔的种种原由;当然,还有楚樵弒君,花绮出卖楚樵,以及两人说定自行了断的前因后果。
听完花绮陈述当今圣上下令剿杀楚家一族的说法,在场的一干皇亲贵族皆感错愕。
“楚隶?我听说过此人,是昔日圣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官拜三品,后来却不知为何缘故辞官回乡,更不知为何缘故,在他家宅内被刺杀身亡?妳皇叔确实对我提过这件事,且他语气中隐约透露着遗憾……
“唉!谁想得到,楚捕头居然是楚御卫的儿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可我万万不会相信,你皇叔是楚氏灭门血案的主使者,平日他虽然有些皇帝架子,可他至少是个亲民爱民,黑白分明的泱泱君主,绝对不可能会滥杀无辜。”靖王爷难以置信的说。
“除非向圣上求证,否则,咱们也难判断这血案背后的真相,也许是楚捕头的父亲当真做了什么罪无可赦,该罪诛九族的事;也或许是皇叔一时不察,遭小人蒙蔽,才殃及无辜。
“总之,咱们根本不该如此轻率的就斩了楚捕头,无论真相如何,事情总该查个水落石出,给楚捕头一个交代。”任昕提出他的看法。
“姊夫说得有理,其实,圣上不是无道昏君,从他愿意提携、愿意供给洗别家父冤情的机会便足可证明,他是个借才爱才的君王,因此,我赞同姊夫的说法,咱们该暂缓行刊,先查个透彻清明。”尹鸿飞附和。
“大姊夫、二姊夫,花绮在此代天漠谢过你们的热心,可惜皇命难违,更难的是,楚氏五十余口人命再难复生,天漠心上的血痕,也永难抹乎。”花绮绝望的摇头。“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承认自己勾结乱党?只因我太了解天漠心中的两难--其一,行刺若成功,血仇是报了,但国家社稷的根基可能也会倾圯,毕竟,国不能一日无君;话说回来,放着血仇不报,他苟活人世也难得平静、难图心安,更无颜见泉下父老,因此,为求周全大局,我俩只得出此下策,至少我俩没有危害社稷,也不求苟活人世。”
花绮噙着眼泪,哀恳的望着父母。“阿玛、额娘,这会儿你们定能明白天漠与我『今世今生作有情痴,人间无处着相思』这类人的痛苦了吧?”
“我的儿呀!妳为何这么痴傻?这原不是妳该受的罪,妳该偿的孽啊!”芹福晋也掩口啜泣,“人世间的情爱,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回头吧!绮儿,今日失了个楚樵,明日阿玛、额娘再帮妳找户好人家,生几个胖女圭女圭,包管妳一旋头便将他忘了……”明知女儿会对她的话心生反感,可身为一个母亲,面对一心寻死的女儿,她又能如何呢?
“是的,妳大姊夫任昕的二弟任皓贝子已开口同我提亲。”靖王爷赶紧附和。“绮儿,咱们可以马上办喜事,只要妳点头,妳大姊夫保证怡王府没有人敢嫌弃妳!”
“阿玛、大姊夫,请别再为我白费心机了。”花绮断然的拒绝,“阿玛,『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遗只成悲。”女儿已是天漠的人,即使他人不嫌弃,女儿也不能背叛天漠。
“额娘,在女儿心中,其余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唯天漠例外,他是女儿的心、女儿的眼、女儿的呼吸吐纳,女儿不羡富贵权势,也不敢妄想今生今世,只求阿玛和额娘成全,成全我俩的来生来世。”说到这,花绮泪已成川成河。
芹福晋与另三位女儿纤月、水翎,镜予又何尝不伤心,她们简直可说是哭成一团了。
“是、是!都说是为了成全妳的来生来世,可妳却忍心教妳的亲人手足痛苦这一生一世,妳人走了倒干脆,没知没觉的,可咱们却得活着终生抱憾,白受罪……”芹福晋心痛至极,声泪俱下的控诉。
“额娘,女儿不孝,不是女儿不愿再承欢膝下,而是女儿难两全……”花绮再度双膝着地,哭得惊心动魄、摧肝折胆。“阿玛,请原谅女儿任性,请阿玛成全我与天漠,求阿玛成全……”花绮开始如捣蒜般的磕头。
芹福晋以泪眼看着花绮,说什么也想狠下心来,宁愿她磕破了头也不愿成全,只因一旦成全,不就等于宣告母女俩今生无缘……不,绝不!她是她十月怀胎,辛苦拉拔大的呀!她怎能拿生死来相逼?
而纤月、水翎、镜予三姊妹,左右为难的不晓得该维护谁,有的抱额娘、有的拉花绮,却都使不上力时,干脆三姊妹抱头痛哭,教一旁他们的夫婿任昕与尹鸿飞跟着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而另一边,也不知该说是心软,或当真看破生死的靖王爷,在仰天长叹一声之后,终于开口道:“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唉!由她去吧!埃晋,咱们这女儿烈心烈性的,妳又不是不曾见识过,即使咱们勉强留住她的人,可没留着她的心又有何用?成全她吧!”
“王爷--”芹福晋嘶声喊道:“你居然如此狠心?居然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上绝路?”
“福晋,别激动,妳且听我一言。『花依爱惜散,花逐忌嫌生』,妳记得不?咱们替三女儿命名花绮,是因为绮儿的生时逢春,花正争绮斗妍:可花无百日,人无干岁,此乃自然之律啊!花怒放时,咱们欢喜;花凋零日,咱们惋惜;花开花落就好比人生人死,怎能由得我们算计呢?而既然咱们无力改变什么,只好顺其自然了。”
“王爷--”芹福晋哀哀的喊。即使有再多的难舍、再多的不甘,靖王爷的这番开释,终于让她稍稍镇定下来。只是,生离死别的哀戚氛围,此时开始弥漫。
“成全她吧!”靖王爷把袖一挥,伸手拉起爱女。“绮儿,起来!就算妳真不想活,也不急于今晚,天漠的斩刑明日午时举行,今晚,妳就多陪陪妳额娘与姊妹,天漠那边,等会儿我会亲自去告诉他,明午上刑场前,我赠你俩两把匕首、两杯鸩酒,如你俩所愿。
“唉--真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干脆这样吧!任昕、鸿飞,你们俩去叫人备些好酒好菜,咱们进牢房陪天漠喝上几杯,也算……替他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