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他真爱惨了三格格花绮,那么,他未免也太大意了,居然没有顾虑想到花绮亦是皇室一员,竟让她得知了他的计画?而尹霜若最气不过的应该是花绮对楚樵摆出的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真是好一副黑白混淆、瞒心昧己的嘴脸啊!亏她的楚大哥还盛赞花绮玉洁冰清,直教她气结的想上前送花绮一巴掌,痛骂她的没良心!
正因为暗暗恋慕着楚樵,再加上原本便对花绮的刁钻古怪深具成见,尹霜若在为楚樵的束手就擒痛心之余,更是恨极花绮的鲁莽与不留余地。
反观身为花绮二姊的水翎,自小四个姊妹便一块儿长大,她岂有不了解花绮的道理?花绮一向“有直情而径行”,虽说偶尔冲动了点、任性了点,但也是个有真知灼见,能返璞归真的人。唯有这一次,水翎是真弄不懂她的心思。
水翎肯定楚樵是三妹妹眼底、心尖唯一的人儿,为他,她罔顾危险、单枪匹马的前往马迹山,自愿走入巴锴和仇英设下的圈套,为的不就是和楚樵同生共死吗?可这会儿,她怎又反目指责他是乱党余孽,说他想行刺当今圣上?
不通,如何说都说不通啊!
即令楚樵真是乱臣贼子,以花绮的性情,她也不可能会当着众人的面出卖所爱,并让所爱之人受到折磨和屈辱,除非花绮真的受了什么刺激……也有可能她这么做的背后另有含义、另有目的?
楚樵被押了下去,可花绮如木雕石头的表情与她微微颤抖的身形,在在提醒着水翎--事有蹊跷!而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探究出为何花绮会急于陷楚樵于不义!
第九章
就在楚天漠被收押进大牢后的十来天,水翎终于弄懂花绮的想法了!
这期间,花绮较以往有些不同,先前那个笑容灿烂,说风就是雨的花绮不见了,虽然她还是会笑脸迎人,可明显的是强颜欢笑,她的眼底,总锁着浓浓的忧郁;她的心底,总藏着重重秘密。
一听水翎提起,她们的额娘芹福晋与大姊纤月及四妹妹镜予正在来江宁的途中,花绮先是喜,继之眼里又漫进一抹愁绪。
最让水翎感到莫名其妙的是是,花绮竟然跟她说,假使有一天她不幸先阿玛、额娘与众家姊妹而去,她要求姊妹们不要心伤,要求姊妹们代替她承欢父母膝下、克尽孝道,那语气虚无得彷如在交代遗言,弄得水翎心惊肉跳。
水翎追问花绮原由,可花绮的嘴却像个臭蚌壳似的一个字也不愿吐露。
只是这些天,“江南神捕”是乱党余孽、潜伏衙府就是想伺机行刺君王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就连靖王爷也想不通为何风声会走漏?
水翎晓得阿玛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晓得阿玛视楚樵为栋梁之才,否则,阿玛绝对不会纡尊降贵的请求他与花绮缔结白首之盟;也正因为阿玛如此爱才惜才,所以才不愿草率的替楚樵扣上谋刺君王的大帽子,更不愿马虎随便的将他推向断头台。
水翎听夫婿说过,阿玛与姊夫打算先暂且假装这码子事没发生过,当然,楚樵仍须羁押看管,但阿玛会利用时间弄清楚樵亟欲行刺圣驾的原因,然后再衡量该怎么做?能如何做?
可谁也没料到,这件事居然被大肆渲染了开来,更教人措手不及的是,皇上身边的副总管毕公公竟凑巧的身在江宁,并于两日前捧来一纸圣旨。
圣旨的大意是说,圣驾正在前来江南的途中,因毕公公先下江宁来处理事务,无意间听说有乱党余孽打算谋害圣上,经毕公公快信回报,圣上龙颜大怒,要求于接旨后两日内将叛逆楚樵斩首示众,绝不宽贷!
靖王爷接下圣旨后,即使心中再觉可惜,也因圣命难违而不得不放弃徇私的念头,并宣布于后日午时将楚樵问斩。
水翎一直注意着花绮的神情,当阿玛宣布完时,花绮的脸色起先是灰败惨淡,可不过半晌,她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还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水翔自然是愈来愈觉得纳闷,连着近半日,她都极密切的观察着花绮,她虽推敲不出花绮的思绪,可总隐约感觉到一股不祥正悄然的在织造署里氤氲、弥漫。
是夜,水翎睡不着,披衣坐起,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天际,不意却瞥见两条人影蹑手蹑足的往东进的屋子走去,水翎认出其中之一是花绮,另一个则是查锦。
东进屋子的最里头就是囚禁楚樵的重地,花绮偕查锦前去究竟想做些什么?是要救人?或者是来贺喜他即将身首异处?
水翎悄悄地跟随着,看到花绮进了狱门,并遗出守卫,换查锦替她把风。水翎一直以为花绮是来向楚樵耀武扬威的,可她实在禁不住好奇,只好现身示意查锦莫要张声,之后,她悄悄的进了牢门,隐在烛光照不到的一隅,眼耳并用的听看牢房里正发生的事--
“天漠,我来看你了。”花绮意外殷切的投入他的怀中。
十来天不见,楚樵的下巴上已长出胡髭,脸也变得清瘿,乍见花绮,他平静的脸庞居然发起了光,不过,他很快就回复漠然。
“春梦秋云、聚散容易,看什么呢?”他淡淡地问道。
“你恨我?”偎在他没有动静的怀抱里,花绮脸色苍白的仰头瞅他。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又能恨什么?”
“你恨我在阿玛,以及两位姊夫面前出卖你。”花绮孩子气的垂泪、抹泪。“你恨我任性。”
楚樵凝视花绮良久,才徐徐的轻叹。“傻瓜!我不恨妳,真的,我晓得妳之所以如此,定有妳的道理。”他轻怜蜜意的拥紧她。“何况,我早已应允,绝不计较妳的任性。”
“你当真不怪我?”
“当真,君子一言九鼎。”
“那么,想不想听听我的道理?”
“不听白不听,毕竟那是妳该我的,可若妳不想讲,又另当别论了。”对于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人而言,楚樵平静理性得吓人。
“我不能不讲,天漠,毕竟,这或许是咱们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的交谈。”花绮含泪看他。“你可能已经听说,圣上降旨,后天午时要将你斩首示众。”
楚樵苦笑。“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我楚天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没料到会死得如此难看。”
“天漠,正因为了解你,所以才任性的妄动轻举。”花绮伸展纤指,摩挲楚樵下巴上的胡髭。“当今圣上,并非无道昏君,他静而存养、动而省察,好慕不衰的治理国家,实功下达的创造了太平盛世,假设今日你成功的刺杀了他,虽报了你楚氏一门五十余口的血海深仇,可又有多少人将会因为国家失了龙头而付出代价?也许枭雄群起争位夺权、也许频生战祸、生灵涂炭,陷千万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又像你说过的,是你的仇,若不竭心尽力、戮力以赴,你此生定要时时刻刻挂怀,不得宁静,于是,最两全其美的方法便是,我先坑你一条命,再一命偿一命。”
闻言,楚樵一愕,一惊,猛然揪住花绮在他下巴游移的纤纤素手。“妳……妳在盘算着什么傻事?”
“或许傻,可今生今世我什么都不想求了,我求的是咱们的来生来世,你生,我奉陪;你死,我更要奉陪。”
“呆、傻、蠢、笨!”楚樵一字一顿的咬牙骂道。“这么做,于事何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