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惨败、江野几乎默认了她这种安排,他又简单的问她搬出原因,并相信了她找到最方便搪塞的一个理由。她为他的毫不在意伤心,却无法拉下自尊收回这个冲动的行为。
她想念江野,也想念那张白色的圆形大床,在那个只属于他俩的私密空间里,他们曾分享过多少欢笑与喜悦啊!
然而江野的态度无疑在向她宣告,要不了多久这屋子就会换女主人了,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或者,一切本来就不曾属于过她,对这屋里的人事物而言,她一直像个过客,她自嘲的想着她甚至连追问江野感情动向的权利都没有,她是那么那么的名不正言不顺,她能计较什么?
之后的日子,这些问题一直缠绕困扰她的生活,那像是一个她无法走出的阴影,她简直是在风和居里苟延残喘!时常半夜里,她额汗涔涔的由睡梦中惊醒,然后坐在床畔等待天明——或幻灭——的真正到来,她放任思想缓慢切割她的心。
而处于这种没有婚姻就已分居的可笑状况中,江野根本无从得知、无从领略她的痛苦。忙碌的江野偶尔和她碰面,仍会惊心的追问她的苍白消瘦所为何来?可是她的求助无门及压力,使她只能冷淡以对,再加上她对江野与马伶俐两人关系的猜疑,更使江野动辄得咎。她明白江野虽困扰于她的沉默憔萃及愈来愈常爆发的无理取闹,却也碍于她的拒绝沟通而深感无能为力。
就在距离和江野父亲会晤后约两个月,她终于勇敢的对江野提出“分手”,艰难的去碰触“分离”。在接触到江野那震惊又无法置信的表情时,她多想冲上前去拥抱他,求他替她收回那些教人椎心的字眼!那些字眼一旦出口,就像宣告了他俩爱情的死亡,也等于宣告了她自己的死亡。
有时以菱在风和居里长夜枯等,茫然四顾,突然就质疑起自己的存在价值。她会乍然觉得她已在风和居中借发呆来等待江野已有辈子了,而这辈子是如此浪长难挨!有时她更惊觉她连等待的理由都没有了。
这些乍然而生的想法却教她猛然醒悟自己是错在哪里。她开头离谱的以为自己能无所求的和江野过这种生活,其实她内心潜在着许许多多对江野的要求,岁月教会了她贪心!她以为她的出发点是为爱奉献、是高贵情操,结果她仍无法挣月兑人类爱恨嗔痴的这些本能。
她贪心的想要江野的爱及——江野的承诺。
她下了赌注也输得凄惨,结果全部落空:没有“结果”。
是啊!她就像作了一场漫长而荒唐的梦,梦醒时两手空空。
是的,这就是江野和江以菱一团混乱又不知所终的感情故事!这也正是江以菱为什么站在落地窗边发呆的原因。
一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一个无可奈何的爱情故事!
一眼瞥见躺在桌脚的吉他,她拿起它—一她此生最忠实、最不可能背叛她的朋友,微抖着手,她拨弄琴弦暗哑的唱:
如果爱情像人们所说是一种神奇
用此生和你谈一次恋爱却成为游戏
就让一切化为尘泥
唉!谁教我信仰了爱情也信仰了你
从此没有希冀不再相欺
怨相遇怨情种怨痴迷
谁来聆听我的缠绵曲
“怨相遇怨情种怨痴迷,爱情褪色时,谁来聆听我的缠绵曲……”她恍恍惚惚、心里迷离的唱着,反复唱着,直至歌不成声,直至开始哽咽!是了,这就是她最不希望发生却终于发生的感情写照!她又再次任泪水在她的脸上泛滥。
门悄然无声息的被推开,站在门边的江野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久违了的景象。
昏暗朦胧灯光下的以菱,一如多年前初识时那般纤秀美丽,然而苍白与忧郁也不减当年,颊上的泪痕又显现她多年不见的消沉。
江野倦怠的扯了扯系得过紧的领带,一大堆工作加上一大堆应酬等于一大堆疲惫。他恍惚的回想他有多久不曾听到她清晰柔美的歌声了?他开始捕捉她的声浪,“怨想遇怨情种怨痴迷……”这就是她现在的想法吗?
怎么做才公平?他时常们心自问。将近八年,她死心塌地的跟他;她二十八岁了,一个女人有限的青春岁月全交付在他手上,如果他还有点良心,早该娶她过门了,差就差在他畏惧那种想法。
自认不是游戏人间的类型,他却矛盾的不想接受婚姻这副枷锁。她在逼他做抉择——一给她婚姻或失去她。而她愈苦苦相逼,他的情绪反弹就愈高。犹记两天前的夜里。她留下冷言冷语:“放我走吧!你不能爱人,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
两天来他反复思量,愈想愈糊涂。他害怕他真的变成她说的那种人,害怕像他母亲一般的自私无情!他也思索是否该对她表白他对她的爱?
包然而止的吉他声阻断他的思绪,以菱发现他了。
江野把西装外套丢向距他较近的沙发,脸色复杂的几个跨步走到以美面前。一发现桌上的空酒杯,他怒气油然而生,没好气的指责她,“怎么,改行当酒鬼了?”
以菱表情漠然的反击道:“大情人难得早回来,如果看我不顺眼,可以明说,别一进门就找我开火。”
放下吉他,她想从容的起身,却不胜酒力的又颠扑了一下,她头重脚轻的扶住沙发椅背。
“坐好!”江野租野的把她压回椅上说;“我们谈谈!”
“哦!要谈吗?有什么可谈的吗?”她朝他露脸一笑,那是个充满讥讽的笑容。“要谈哪一个?你的青梅竹马马伶俐吗?还是那个某大建材商的妖娆女秘书?呃!对了、对了,刚刚我才接到一个叫艳妮还是燕妮的打电话来找你、声音嗲声嗲气的迷人至极,她要我转告你……呃、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她。”她脸凑近他,眼睛醺醺然的紧盯住他,语调神秘的追问;“她们的床上功夫很好吗?”
“少发酒疯!”江野厌恶的攫住她的肩膀摇晃她,摇得她牙齿吱咯吱略响。
“别摇!求你别摇,我……我头痛,我想吐!”他放开她,她脸色发青的跳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往浴室,门开得太急,门极反弹敲了她一记。
“活该!”门合上时以菱听见他在她身后幸灾乐祸。
她吐个痛快步出浴室时,她希望自己能变成隐形人,隐回房间去,再不必面对两人的剑拔弩张。
“别想溜,过来坐下喝杯茶。”江野声音缓和不少,他端了杯茶水,好整以暇的站在沙发旁。
以菱谨慎的瞥他一眼、唉!他略带笑意的脸庞及颊上的酒窝,教人浑身虚软。她抗拒着他的笑容和偎进他怀里感受他体温的冲动,端起他放在桌上的茶汤猛喝一大口,并几乎烫死自己。
她咋咋舌,只感觉反胃,她抱紧肚子苦撑。
“你又怎么了?”他观察入微的问。
“没什么!”她倔强又简短的说,眼睛固定在茶杯上不看他。
“你这边额头有点肿。”他关切的模模她的额头,敏锐的感觉她缩了一下。
“有什么话要谈,就快谈吧!”她语气仍是淡漠。
她半晌,江野突然抓住她的小下巴,让她面向他,冷冷问道:“你最近很别扭,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以菱机械化的一笑,“还能怎么样,放我走吧!”
“和我共同生活真的让你这么不快乐吗?”他落寞的问。
她垂下浓密的睫毛,不忍见他的落寞。“我快乐过,能获得你的青睐,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快乐、最最幸福的女孩。真的,我无法抹杀你曾给过我的一切,它们将是我此生记忆里最甜蜜、最珍贵的一部分。可能,是我错了,我开始贪心,我想要你所不能、不想给我的一切。是我错了,下赌注时,我以为我能等,等你给我一个承诺,一个平凡又完整的家!”她哽咽一下,泪水开始顺脸颊落到江野的手背上。“可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你不曾适应我的爱情,不曾考虑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也会有平凡的渴望,真的,我最近才幡然醒悟,我们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