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语气仿佛在讲一个笑话,而他仍可听出话中的苦涩。他沉默着,不知该接什么话?
瞥一眼他严肃的表情,她还开步伐并继续说:”其实,想像力不仅仅止于满足幻想,它还帮我实现满多梦想。记得我大约十一、二岁左右吧!看电视时常被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歌星那种潇洒自若的神态给吸引!于是,我开始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表演台上自弹自唱。高一时,我由台南某旧书摊上得到我的第一本吉它乐谱,吉他则一半是自已打工赚钱,另一半由孤儿院的院长高婆婆帮忙出资买来的。”
她回想着,边朝他露出个微笑说:“那一阵子我疯狂的练习弹吉他,废寝忘食不说,还常弹得指破血流,连一身疼我、定俄的高婆婆都忍不住要数落我‘玩物丧志’呢!不过,我这不服输的个性,终于让我很快学成吉他。”
她再次停顿,微顺着头在思索,眼睛透过他们止步的一扇落地窗,落向渺远的回忆,这情境使她的脸庞显得温婉而美丽。
“后来,再经电视瞧见国画大师的挥毫,我又立志当画家了。这些都得感谢电视这种大众传播工具,让我得以清楚着出简单几笔就能挥洒出一幅一幅远近有致的山水画。我以为这比练吉他容易了,当时我向同学借来画幅临摩,也记得那本可怜的芥子园画谱快被我翻烂了、我才感觉自己的画稍微可以上台面。”她顽皮的伸伸舌头又说:“其实,学什么都是满难的,尤其像我这种无师自通的人。只是不知道当我镇选大学志愿时,被迷了什么心窍会转填西画,一切只好从头开始罗。也许,我本主就是个爱自我麻烦的人吧!”
江野心折的看着她。他很少听她谈论自己、尤其是这么多剖白,他不由得赞美道:“你对自己的期许,也几乎都做到了,例如唱歌,例如学画,你都直朝着自己的理想迈进了。”
“不,你错听我的活、”她回过头看他,眼中闪着少有的锐利的光芒。“我只能说这些事是因为想像才因缘际会的实现,这并不代表它们是我非得去实践的理想。人们可以想仍自己漫步在草地上,并联想到脚心的搔痒感觉,这是简单又可实现的想像,可是有那么多想像就只是想像;例如我幻想自己是某个国家的公主,每天锦衣玉食,由一大堆人簇拥着国回到现实我根本不可能是个公主。例如我想像自己到了云层,躺到云端,把云当弹簧床在上面弹跳,或者把云当棉花糖吃掉,这些都只是漫无边际的想像,如果我真傻得去站在云上,那只会两会脚踩空,摔下云端,呜乎哀哉了!”她边说边松开略微凌乱的头发重新绑过。“至于唱民歌和画画,我从
来没有帮它们设定某种目标,我不想强迫自己五年后一定要成为名歌星,或十年后要成为名画家,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太有是野心的人。”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江野自然的说,并拉着她在落地窗前一张空着的长椅上坐下,他渴望听她谈更多的自己。
“其实,很少人想懂我在想什么。”以菱苦笑着凝视江野,手不安的轻抚自己的手指说:“你们可能不易体会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在没有正常的亲情润泽下,他或她的行为会有多怪异。你去过孤儿院吗?”
她突然有此一问,令他窘迫的移了一体。“没有。”他据实回答。
“那么,你还有药可救!”她认真的说。
“为什么?”他惊诧于她的回答,他以为自己将面临她的指责。
“我从懂事开始,就不喜欢这些社会上所谓的‘善心人士’光临我们孤儿院,”她追起两道秀眉,解释着缘由,“在孤儿院里,转道理说墙都是了孤苦无依,理当相依为命才是,可是孤儿院就像一个被孤立的小社会,里面竟也有一个一个的小集团,他们几个人或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小圈圈,等他们画出自己的地盘,就不准别人参与或介入。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们,就懂得在这个小社会里勾心斗角,而直接造成我们这种错误人格的就是那些人,那些平时对我们不闻不问,逢年过节才记起我们存在的人们。起先,我也是很感激送来衣物、食品,在童稚的我的心中,那些饼干、糖果、蛋糕一向比任何东西更具有吸引力。后来,我年纪愈大,愈感觉伴随这些好东西而来提他们频仍的施舍、怜悯的异样眼光。还有孤儿院里的小孩子们,愈来愈常为自己分得什么、别个小孩分得什么而私下比较、抱怨,甚至抢夺。”说到此,她的视线模糊,表情则是深切的痛苦。
“我痛恨所谓善心人士那种年度大拜的心态,也痛恨他们在小孩心上种下人性贪婪的根蒂。你知道吗?像我读书时,每天同学们便当内都是大鸡退、大卤蛋,零食是一块块香浓的巧克力,看他们边努力往嘴里送,还边抱怨他们吃腻了那些东西。哦!那时候的我是边吞咽口水,边无端的埋怨起我那很不值得思慕的父母。直到上了高中,我才渐渐挣月兑物质对我的控制,高婆婆曾在彼时夸奖过我,说我真的长大了。”她惨淡一笑,加了一句,“当个弃婴的滋味还可以!”
“你曾想像过你的父母吗?”江野顿了顿,冲动的又问:“你恨他们吗?”
“父母似乎是我想像力最弱、最缺乏的一环。”她狂乱的摇摇头,否定什么似的说:“我无从恨起。因为他们是不具体的两团黑影,两团偶尔压在我心版,叫我喘不过气来的阴影。我永远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孔,我无从恨起!”
这种自白让以菱感觉冷,刚刚摩军手指头的双手改为快速摩擦她的双臂,她真的冷!
江野开始不忍了,他但恻而怜惜的搂住她微微抖着的身躯,感觉她的不胜寒苦。他知道这一段在大庭广众嘈杂声中只说给他听的独白,对她而言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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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版画展,已近午餐时间。两人直走到停车地点,江野开口道:“饿了吧!走这么多路,又吸收这么多东西,还用了这么多脑力。”
“从认识你至今,每每见面你都会问我至少一次‘饿不饿’”以菱唇角留着笑意,抱怨道:“好像我是索马利亚跑出来的饥民。”
“我是关心你的胃。”他眼中光芒一闪,温柔的说着,唇际还涌现一抹难解的笑容。他刻意强调,“只是关心你的胃。”
“最好不要太关心我!”以菱突然收回笑容,平静而冷淡的说:“不论是我的胃或者是……我的心。”
江野被她的话弄得哑口无言,也对她瞬息万变的个性无可奈何。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才不算失言,或者什么话之中可以不带关心?他硬着头皮问:“为什么?”
她警觉的看着他,平静的外表下是双惊弓之鸟。“我怕……我还不起你这份情,更怕……会太习惯这份情。”
“怎么说?”江国干脆靠在机车上交叉双臂发问。
“真想听?这又是另一个差劲透顶的故事!”以菱看他没有发动车子的打算,只好靠着另一辆车边准备讲故事。
她思索一下子,开始不带感情的述说:“有一个小女孩,她独自成长在一座孤独的园子里。这座奇怪的园子里没有花朵或绿树,它甚至连根绿绿的小草都没有。园子里的土地确实太贫瘠了,提揭黄黄的,龟裂又没有半点生机的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