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爱喝啊……”她喃喃。
他却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她一凛,连忙摇头,“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本人就再为你免费服务一下,煮壶咖啡给你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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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燕乔书是好朋友。
说到两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高中时代——倒不是她倒楣到居然跟他念同一所高中,而是两家人正巧是住对门的邻居,两个人上学、放学时间又相差不多,要不天天碰头也难。
当时江家刚刚搬到燕家对面不久,所以她也不太清楚对门邻居的底细,只知道那一家的父亲似乎是某个警署高官,母亲好像是中外混血,有个女儿在外地念书,还有个年纪跟她一般大的儿子,在台北市堪称制服最帅的明星高中就读。那所学校的制服是还不错,被那个身材高瘦修长的男孩穿起来也特别有型,尤其他每回都让黑色领带松松地垂落,更添几分率性潇洒的气质。
相较起来,她就逊色多了,学校的制服本来就黯淡,被她穿起来更加难看,尤其那黑色百褶裙,不知为何老是被她弄得起皱,丑陋不堪。
他就曾经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这么嘲弄她,“嘿,同学,你昨晚是不是用功到就这么睡著了?连衣服都不换。”
她狠狠瞪他,“我用不用功不必你管,把你自己的书念好吧!”
“哇,说话这么冲!不愧出身於升学率第一的女校。”他笑著,颊边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你们学校的学生该不会每一个都这么趾高气扬吧?”
他有酒窝?她有半秒失神,迷惑於那因为酒窝的显现而令他看起来蕴著七分调皮,却有三分羞涩的微笑。
“你们学校的学生又是不是每一个都像你这么多管闲事呢?”一恢复正常,她立即回敬他。
他望她数秒,忽地迸出一阵春日清泉般的朗笑,“江若悠,我是燕乔书,燕子的燕,乔峰的乔,书法的书。”
“燕乔书?”她听著他清澈的笑声,心跳微微失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吗?我老爸是干警察的,我多少也得学会一些调查本领啊。”“是吗,那除了我的名字,你还调查出些什么呢?”
“想考我吗,”他眨眨眼,眸中光芒灿灿,“我知道你爸在台湾最大的私人企业集团工作,你妈是老师,你还有个弟弟也刚刚考上第一志愿,至於你嘛,成绩倒是不错,还参加了学校乐队,就是脾气不太好,性格懒散,平常没什么休闲活动,就爱看小说跟漫画,最近迷上的漫画是“灌篮高手”,看到流川枫就流口水。还有,天天追著第四台的“银河英雄传说”看,还硬强迫你弟用相机把电视萤幕上的杨威利拍下来,做成小照片放在皮夹里。对了,你还会弹一点钢琴。啧,”他挑挑眉,状若不可思议,“跟本人气质真有点不搭轧。”
“你——”听他这么对自己的一切如数家珍,江若悠惊呆了,有半晌不知所措,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恍惚的心神,“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瞪他,感觉遭人看透的尴尬与狼狈,“你监视我?”
“如果你是指我在你家安装监视摄影机,抱歉,我没那么无聊。如果你猜我用望远镜偷看你,不好意思,我们家的窗户不相对。”
“那你是——”她蹙眉,脑海忽地掠过他方才随口说过的关键句:硬强迫你弟用相机把电视萤幕上的杨威利拍下来,做成小照片……
“是我弟告诉你的?”她恍然大悟。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咬牙切齿,决定放学回家后要宰了那个多话的小子!他没事跟个邻居说这么多做什么?而她更想问问这个家伙没事探听人家那么多又打算做什么?可他没有告诉她。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从一开始的吵吵闹闹,到后来的嬉笑逗弄,交情由浅至深,他却还是有许多事不肯痛痛快快地告诉她,经常话说一半,憋得她难受。今晚也一样。
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他就是不肯告诉她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曾经试著拐弯问他:“喂,你就这么赖到我家可以吗?难道不需要去跟什么单位报告吗?”
他只是耸耸肩,“这里没什么单位需要我去报告的,我不过抢了一辆计程车啊,反正现在都把它丢回大街上了,也CALL了司机前去自取。”
“听你说得轻描淡写的,难道你不怕那个司机控告你抢劫?”
“放心吧,我跟他商量好了,车上留了一笔钱给他,算是表达我的歉意。”“就这样?”她不敢相信。
“就这样。”
她再也忍不住了,决定单刀直入,“你究竟来这边办什么案子?为什么会搞到只有一个人对付歹徒?为什么没人接应你?你们其他的组员呢?”
“什么组员?”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什么国际刑警吗?总有个什么team吧?难不成你都是单枪匹马办案?”
“正确说来,我不是来这边办案的。”他品啜著咖啡,送给她一抹悠然的笑,“台湾的国际刑警科并没有接到我们协助办案的请求。”
“那又怎样?”她还是一头雾水。
“没怎样。”他语音轻淡,“这表示这回我来台湾是私人身分,不是出公差,明白吗?”
“不明白!”她怒视他,眼眸燃起火焰,“那你怎么又会跟人搏斗?难道不是为了抓犯人?”
“不是。”
“不是!?”
“事实上,我想是他们想抓我。”他笑著回应她一句。
而她,只能宣告完全投降。
一念及此,江若悠忍不住叹息,一个辗转,认清今晚自己是无法成眠了,索性下了床,披上红色披肩,将搁在床头的眼镜戴上。
她打开门想到浴室洗个脸,却发现客厅一盏立灯亮著,流泄一地米黄色的柔和光芒。
有人在客厅?
她微微凝眉,迅速掉头望向客房门扉。雕花木门紧紧闭著,看不出任何异状。乔书应该睡了吧?照说他受了伤,她又特别准备了那么舒服的一间客房给他,应该睡得相当熟才是啊。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摇头,对自己苦笑。
客厅的灯八成是她忘了关吧。在这些生活琐事上,她老是丢三落四,这也是跟著父亲调任高雄的母亲当初百般犹豫不决,最后几乎决定留下来的原因。她不信任她从小到大粗线条又漫不经心的宝贝女儿能照顾好自己。
江若悠自然是极力抗议了,从小一直跟家人住,好不容易那个不肖弟弟跑去新竹科学园区工作,爸爸又被公司调去高雄管理分公司,让她终於有了机会独霸这问台北的房子,过过单身女郎的瘾——她是傻子才会放弃!
“放心吧,妈妈,你的女儿都已经快二十八岁了,懂得照顾自己的。难不成你还怕我会因为懒得煮饭而饿死?”三言两语就把母亲哄得转忧为笑,“倒是你,到了高雄好好照顾爸爸,他年纪也大了,单身到外地赴任很凄凉的。”
因为她信誓旦旦的保证,母亲总算放了心,收拾行李搭飞机到高雄去,而她,在送走妈妈的第一晚,还开了一瓶香槟,自得其乐地庆祝自己真真正正成了自由自在的粉领新贵。
的确,独立的滋味是新鲜的,单身的空气是自由的,但,当一个又一个孤独在家的夜晚流逝,她开始害怕一个人面对四面墙的生活。
有时候一个人回到家,迎接她的只是一室漫无边际的黑暗,一股莫名的孤寂便会忽然当头笼罩,教她心慌意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