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知道他会问。
“你应该知道原因吧?”她尽量以平淡的语气回答,“毕竟你已经事先调查过我了。”
黎之鹏凝望她两秒,忽地仰头进出一阵清朗的笑声。他转回头,眼眸平视路面,“应该不会是我哥哥发挥骑士精神,解救落难的少女这样无聊的理由吧?或者真是因为如此?”
“当然不是。”她平淡地答。
“那会是什么理由?”
“是我要求他的。”
“你要求他?”他如她所预期的惊讶。
“我要求他训练我,成为能吸引你目光的女人。”她淡淡说来,语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却足以惊呆黎之鹏。
他迅速瞥她一眼,“你要求他训练你?为什么?”
“或许你忘了,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他愈听愈惊奇,“我们曾见过?”
他果真忘了。徐清晓摇摇头,嘲弄着自己。
“一个半月前,一个下雨的夜晚,你把我当成某个年轻妓女。”
“我把你当成妓女?”黎之鹏一阵怔忡,蓦地脑海灵光一现,幽幽的黑眸缓缓笼上不寻常的烟雾。
他锐利扫视她数秒,“那个女孩就是你?”
“吃惊吗?我跟那个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女孩居然是同一个人!”她拉拉嘴角,嘲弄地瞥他一眼。
“的确变化很大。”他也自嘲地拉拉嘴角。
“应该感谢令兄妙手教。”
“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哥哥训练你,以引起我的注意?”他进出一阵不算友善的笑声,“这算是某种报复吗?”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能让你爱上我就是最大的报复。”
“要我爱上你?”他猛然转头瞪她,然后再度仰头大笑,笑声充满讥刺。“可笑,真是可笑!”
“可笑吗?”她不着痕迹地稳住狂野的心跳,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我倒不觉得。”
她仍旧冷静的噪音止住了他无礼的大笑。
“你会爱上我的。”她一字一句,眼眸毫不退缩地回视他。
这是最后一击,他肯定会印象深刻的。
丙然,过了几秒后,他蹙起眉,唇边那充满嘲弄的可恶笑意完全收敛。
这对徐清晓而言,是困难的一餐。
她表现得很好,优雅大方、从容不迫,完全达到了黎之鹤的要累,就连黎之鹏也无法挑剔。
但为了表现出这样的淡然、这样的骄傲,她必须隐藏起所有属于徐清晓的那一面,所有青春的、调皮的、任性的一面。
就算被激怒了也不能立刻吐出犀利的言语反击,必须是平静着一张脸,用最冷淡却有效的方法回应。
鬲兴的时候也不能畅怀大笑,笑容要清浅,笑意缓缓及于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妩媚风情。
在黎之鹤面前,虽然她也与从前大不相同,总还是徐清晓;但在黎之鹏面前,她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
一个完全依他喜好而打造的女人。
不过即使这餐饭对她而言并不算快乐,她仍不得不承认,黎之鹏确是个调情圣手。
他甚至不需要说太多甜言蜜语,只要偶尔深深看一眼就足以令女人泥足深陷,不觉堕人他的魅力之网中。
他天生就是诱惑女性的杀手。
在看着餐厅内许多女人不自觉投向他的迷恋眼神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神情总是冷酷淡漠的男人确实有他邪魅之处;尤其他有一双与黎之鹤一模一样的深邃眼眸,总是幽幽召唤人心。
有一天她也会堕入这双幽深黑眸中吗?
“你认为我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黎老师吗?”她定了定神,“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这样?”
“怎样?”
“这一个多月来,你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真的只有师生关系?”他似乎有意讽刺。
“不然你认为还有什么呢?黎老师是个正人君子,他收留我完全是为了帮助我。”她瞥了他一眼,加了一句,“还有为了弥补他弟弟的罪过。”
“弥补我的罪过?”他半嘲讽地一掀嘴角。
“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哥哥是正人君子,不会随便对女人出手。”他冷冷地说,“至于是不是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就不敢保证了。”
她心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立刻回答,双眸紧盯着她,神色阴晴不定,看得徐清晓心慌意乱。
终于,他低声开口,“你知道吗?今天是早儿的忌日。”
“早儿?”
“之鹤的老婆。”他的语调毫无起伏,“今天是她的忌日。”
他喝酒?
徐清晓震惊地瞪着书房里一片凌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地毯上横着几个空啤酒罐,书桌上也半躺着一个威士忌水晶酒瓶,里头金黄色的液体只有半瓶。
而他,因强烈的酒意正趴在书桌上休憩。
她听着从他鼻中呼出的有规律的气息,心脏随之愈绞愈紧。
为什么他要喝酒?前几天她拿啤酒给他喝他还拒绝呢,为什么今晚他不但饮了,还一次喝了这许多,仿佛有意买醉?
因为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吗?
她轻巧地移近他,蓦地,书桌上微微皱起的宣纸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月不知尔许恨清辉犹映这般夜徐清晓瞪着那两行字,气息逐渐乱了规律,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朦胧。
他写书法。
他曾说写书法可以镇定心神,而今夜他挥毫的竟是这两行字。
明月不知尔许恨,清辉犹映这般夜——老天,他心中究竟藏了多少心事啊!今夜的他心神不知有多恍惚、多难受,而她竟不能陪在他身边
她竟不能陪在他身边,不能为他抚平总是微微蹙着的眉,不能劝他少喝点酒!她颤抖地抬起手,沿着他宛若雕刻般的俊逸侧面轻轻抚过,最后停在他静静睡着的墨黑眼睫。
一颗珠泪缓缓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真想安慰他,真想在他醉酒以前能陪着他,但她却又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真正需要的人不是她!他需要的,是那个已不幸过世的妻子,是那个相框里明艳照人的女子,是那个名唤齐早儿的清秀佳人。
他今夜想着、念着、牵挂在心的都是那个女人,不是她徐清晓!他为了她挥毫,为了她醉酒,为了她吟这两句揪绞人心的诗词。
今夜对他而言必是煎熬而痛苦的,他挚爱的妻子不再存活世间,然而月色依旧一般动人,一般柔雅,一般美丽。
不晓得是不是她抽拉的声音震动了他,黎之鹤缓缓掀开眼帘,眼神朦胧,好一会儿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不容易,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清亮,“你回来了。”
他奇特沙哑的语音撕扯着她的心,“我回来了。”
“玩得愉快吗?”
“嗯。”她轻轻颔首。
他凝视她许久,仿佛很不容易才扯起嘴角,“你高兴就好,高兴就好。”他喃喃地,直起上半身,右手模索着桌面。
徐清晓心痛地看着他竟然抓起威士忌酒瓶。“你做什么?”她立即夺过酒瓶。
“给我,清晓。”
“不行!你今晚喝得够多了。”
“我还想再喝。”他低声说。眉头因额际剧痛而纠结着,“我的神智还太清楚”
“不可以,不可以”她拼命摇头,泪水频频滚落。
“你哭了,清晓,为什么?”他茫茫然地问,忽然又眼眸圆睁,绽出锐利星芒,“该死的!是不是之鹏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的,他没做什么。”徐清晓觉得自己真软弱、真无聊,明明要自己别哭的,偏偏眼泪就是不争气地一直滑落。
他语气檄显焦急,一面用拇指轻柔地为她拭去颊上的泪痕,“那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