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忽然放低了音调,“有那么多人疼,怎能不快乐?”
他凝望着她低头品尝甜点的动作,心中一动,“在英国也很快乐吗?”
她眼帘依然低垂,“非常快乐。”
季海平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你在英国有要好的情人?”
她忽然手一颤,金属汤匙掉落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响震动了季海平的心灵。
他真傻啊!像她这般灵秀的女人早该有男朋友才是,他为什么从没想过这一点呢?
难道因为他自己没有女友,就可以认定对方也没有男友吗?
汪梦婷终于扬起眼眸,语音轻柔,“你不必介意这一点,我已经跟他分手了。”
她平静的语气隐隐透着忧伤。她为了挽救家族企业而答应嫁给他,而且还被迫与心爱的人分手——在与那个男人分离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呢?
季海平不敢想象,心底慢慢渗进一股酸苦的滋味,“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可能必须——”
她举起一只手阻止他,“别说了,那都已经过去了。”她语调轻柔,紧蹙的秀眉却让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坚决。
季海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比他记忆中还美上几分的古典脸庞。
他想起今晚在李家楼下大厅与她哥哥聊天时,自楼上传来的琴音。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地传进他耳中,他仍听出那是贝多芬的“月光曲”。
柔雅的琴音笼罩着一层感伤,平淡却深沉,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是她弹的吧?为了哀悼必须忍痛牺牲的爱情。
传说这首奏鸣曲是贝多芬为一名女伯爵而写,纪念两人不为人知的恋情。而那个女伯爵,终究嫁做他人妇了。
她是否藉此抒发己身的忧伤?
为什么他从未考虑过这桩婚事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呢?为什么他竟如此愚昧?
沐浴在她身上的月光该是澄雅平和的,不该有这么多惆怅感伤。
汪梦婷忽然幽幽地开口,“时间也差不多了,请你送我回家好吗?”
季海平微微颔首,默然起身。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汪梦婷径自盯着窗外,季海平也陷入沉思。
他在认真思量是否要做一个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这个决定不仅可能伤了他与父亲之间的感情,更可能会重重地伤了自己。
季海平对自己苦笑,没想到他一生中第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竟是把钟爱的女人推入别人怀里。
人生真是充满了讽刺啊!在抵达汪宅,为汪梦婷打开车门时,季海平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这个约定随时可以取消。”他终究还是做出这个他并不乐意的决定。
汪梦婷闻言一怔,“你的意思是——”
“随时可以取消婚约。”
“但这是你父亲提出的条件啊。”她无法相信情势竟急转直下。
“你不必担心,”他镇定地微笑,“我来拒绝他。”
汪梦婷没有回答,默然凝视着他探不可测的眼眸。在月华的掩映下,他的眼神像笼上一层轻纱,更加难以理解。
“不行。”她抑制着狂乱的心跳,终于还是摇头。“我们取消婚约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些投资人又会再度疯狂的。利丰承受不起再一次挤兑风潮。”
“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无限期地延长婚礼举行的时间。”他语气温和,“待利丰的投资人恢复理智,我们再宣布取消婚礼。”
“可是……婚礼的日期已经决定了。”
“放心吧,我有办法的。”
“你——”她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等你的回复。”他朝她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上车。
不到一分钟,黑色的奔驰已在汪梦婷眼前失去踪影。
她像被魔法冻在原地般无法动弹,只有披肩的长发随着晚风轻柔地飞扬。
他竟向她提议取消婚约?!在她早已绝望,早已准备接受命运安排的情况下,这个提议美好得不像真的!为什么他愿意如此做?
难道是因为他发觉了庭琛的存在,他不愿意接受一个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的妻子?还是他不忍心让她因为策略联姻而断送经营已久的感情,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
汪梦婷仰望星空,心底五味杂陈。
她知道她可以接受这个提议——虽然失去与季家联姻的机会意味着失去许多潜在的商机,汪氏恢复元气的时间更会因此而多上好几年,但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了,那可能让汪家一夕破产的危机已经安然地挺过了。
所以她大可以接受季海平的好意,回绝这门亲事。
她可以这样做的,她可以这样背信忘义。
汪梦婷唇角掀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她毕竟只是个平凡的女人,为了程庭琛,她愿意忍受良心的苛责。
她的心情蓦地轻扬,要是庭琛知道这件事,不知会有多高兴!
她等不及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了!
汪梦婷旋身直奔家门,像只轻盈的花蝴蝶,一路飞过装潢优雅的大厅、回旋状的漂亮楼梯,一直到那间布置得典雅自然、又充满女性气息的套房。
一进房,她立刻拿起电话拨号。
铃响了两声后便被接起。“喂,是庭琛吗?”
但话筒那端却传来沙哑的女性嗓音,“Hello?”
汪梦婷怔了好一会儿,才改用英文道:“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
她正要挂上电话时,那女人却突然喊了一声,“等一等!”
“你是汪梦婷吧?”那女人忽然改用中文,“庭琛的女朋友?”
她更加疑惑了,“我是汪梦婷。请问小姐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对方的嗓音忽然变得尖锐,“只要告诉我,你现在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对不起,我不认为我有必要向你解释。”
“我干脆告诉你吧,庭琛现在不在这。”
庭琛不在家里,难道他回台湾了吗?
汪梦婷心脏一阵狂跳,“他是不是回台湾了?”
“回台湾?回台湾做什么?”
“来找我啊。”
那女人一阵狂笑,“找你?你当庭琛是什么样的男人?”她话中满是尖酸,“他会是那种被女友甩了,还千里迢迢地奔回去请求她回心转意的软弱男人吗?”
“我并没有甩了他。”
“别不认帐,这是庭琛亲口告诉我的!”
庭琛版诉这个女人他们之间的事?汪梦婷心中一阵气苦。
“我没必要跟你争论这些。”她语声变得冷漠,“阁下究竟是哪一位?”
“我说过,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庭琛的仰慕者就行了。”
她一阵怔忡,“仰慕者?”
“对,仰慕者。”女人恶意地加强语气,“所以一得知庭琛被一个拜金主义的女人甩了之后,就匆忙赶来安慰他。”
“拜金主义者……庭琛是这样告诉你的吗?”汪梦婷语音颤抖。
“对。他说他的女友为了钱宁愿放弃多年的感情,说他的女友变了,变成一个拜金的高级交际花!”女人的情绪相当激动,“他醉成那样,让人都忍不住苞着心痛起来!你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如此伤害他!”
是这样的吗?他的庭琛会是那种受了打便跑去酒吧买醉,甚至还对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痛骂自己女友的男人?他会是这种经不起挫折的男人?
“你——”她咬着牙问,“究竟在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你难道猜不到吗?”女人忽然放柔了嗓音,“告诉你,庭琛现在正在洗澡,你说我们等会儿会做什么呢?”语毕,她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汪梦婷心如刀割,“叫庭琛来接电话,我有话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