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教她住口,他视而不见地望着窗外的伦敦街景,心中一径思索着在接下来几周内如何不使上流社会发觉贝尔摩夫人是个女巫。他所想得到最好的办法是把她藏起来,不到绝对必要时刻不让那些好事者见到她。然后,在晋见过摄政王后,他们便能离开伦敦了。对,就是这样。
他站起来敲敲驾驶座的小窗户,窗户打开。“詹姆,走沿河的路到贝尔摩大宅,记得走后门。”
马车突然拐向右边,亚力赶忙抓住椅背稳住自己,而喜儿则跌向前抱住他的左大腿,她的脸与他长裤上的钮扣平行。他往下一看并停止呼吸,充满他脑中的影像是极度肉欲的。然后她自行坐了起来,仰起那张纯真的小脸对他说声对不起。他闭上双眼站在那儿许久许久。控制你自己,控制。
他放开椅背坐回位子上。她是个女巫,他想道,望着正看向窗外的她。他不知该说什么,或做什么。他或许是个公爵,但他却无法改变过去或天气,也无法给她彩虹、星辰、雪中的钻石或类似的傻东西。挣扎着不给她一部分的他已经够他伤神的了,还有不让她的微笑、叹息及玫瑰花瓣迷惑他的心。天杀的,以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一颗心呢。
他看着她的脸,与她的念头不期然地浮上心头,强烈得他不禁深吸一口气。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们的正是他迷失的开始,或许这一切只是健康的肉欲之故?他曾有过一次这种经验,在十八岁的时候。但如今他已年长得多,阅历更加丰富,也聪明得多。是他可以控制的。
经过十分钟的沉默后,她在座位上动来动去,不时偷偷望向他。最后她终于找到她的声音。“你看着窗外时都看到了些什么?”
他看向车外。“雾和骯脏的雪。”
“就那样?”
“本来就只有那样。”
她那带着一丝悲伤的口吻令他渴望掉开视线。“苏格兰人认为浓雾是飘落人间的天堂的一部分。”她又望向车外,几分钟后悄然问道:“你想这雪够我们坐雪橇吗?”
被这些他所知不多、有关雪橇、铃声和姜汁面包的话题弄得有点烦,于是他给了她他假定她想要的回答。“在公园里或许可以吧。”
但她还在等,一脸的期待。他掉开目光,渴望地瞥一眼一队血统优良的红棕色骏马。适合王子的好马。
“你看到了什么这么高兴?”
他转过头,对她居然能看穿他的心思感到惊讶万分。“马。”
“噢。”
连亚力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失望,但却没时间去多想。转了几个弯和詹姆的一声吆喝后,马车在他巍峨高雅的宅邸后面停了下来。
“噢,我的天!”她用双手捂住嘴。
“上帝,别打喷嚏!”
“我才没有。”她说道,双掌和窗子一块儿贴在窗玻璃上。
“这就是贝尔摩大宅。”亚力下了车并转过身来。
她拋给他敬畏有加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放她自由进入上流社会,也不确定何者更需要保护,是她或他们。
他认命地摇摇头并握住她的手。“来吧,小苏格兰,妳还有更多仆人得见呢。”
第十五章
“你说没有半个仆人天杀的是什么意思?”
她丈夫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冰冷的声音令喜儿脸色一白。单独被留在客厅的她花了好几分钟把头转来转去的,试着看懂头顶上天花板的壁画一个手持七弦琴的男人与一个娇小的少女在森林里嬉戏,四周有好几个树的精灵。那些看起来像牧羊神的生物使她立刻联想到足足六呎高的华太太昏倒在地的情景。
“大多数仆人都回乡下过耶诞了,阁下。天气使他们无法及时赶回来。”
“那就再找几个。”
喜儿听见那人紧张地清清喉咙。“我们试过了,阁下,就是找不到人。”
“这里是伦敦,老施,一定有可以雇用的仆人。跟所有的介绍所联络。”
“我联络过了,就是雇不到人,阁下。因为天气的缘故,太多人被困在伦敦,人手都被雇光了。我试过,但是──”
“我们缺了哪些人?”亚力的口气足以教壁炉内的火熄灭。
喜儿凑上前,听见老施很快地念了一串名字。
亚力又诅咒一句,她也跟着又脸色发白。为了那句话,他可是需要不少上帝的囿恕了。椅脚尖声刮过木质地板,接着她便听见他在隔壁房间踱方步的声音。“所以我们是没有门房、厨子,少了七个不,八个仆人和五个女仆。”她可以想象他眼神凌厉、双手背在身后的样子,而她的经验也告诉她他总是在转身时开始一句话。
“还有马厩长。”老施说道。
“詹姆在,他可以接下那个工作。”他一定是刚转身,她想道。“韩森和其它人也可以暂时凑和凑和,但是厨子”
“有两个女仆会做些普通的菜,而且我听说明天有个佣工市集。平常我是不在那种场所雇工的,但这节骨眼儿上我们也别无选择。”
喜儿绽开笑容,眼睛一亮。市集!多好玩哪,她从没见过市集呢。
“好,有必要你尽量去做,我只要求明晚之前宅内得有足够的人手。”
“是,阁下。”
片刻后,胡桃木拉门滑开,亚力走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地经过她身边,她身后传来上好的水晶轻撞的声音。
他在倒酒时,她探头看看另一个房间,发现它是个更大而且以深紫红与墨绿装潢的客厅,其中飘来阵阵烟草与檀木的香味。那是亚力的气味,她想道,瞥一眼角落的牌桌与沉重的皮椅上方那幅打猎图。“那是什么房间?”
“男士的沙龙。”
沉默片刻后,她说道:“我听见你刚才的说话了。”
亚力抬起头望向她,仍是蹙着眉。“该死的天气。J他低头看一下他的杯子,又抬头看看她。“妳想喝什么吗?一杯雪莉?”
她摇摇头。经过上一回后,她已不想再喝任何琥珀色的液体了。她把玩着大理石壁炉架上一座淡蓝色玻璃小像好半晌。“亚力?”
“嗯?”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她放下小像走向一张直背椅,用手指画过它四周雕刻的木头。
“老施,我的秘书。”
“噢。”她漫步走向一张沙发,拿起一个刺绣抱枕把弄着它的流苏。“你在伦敦时都做些什么?”
他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一跳。“贝尔摩公爵在议会有一个席位。”
“还有呢?”
“参加舞会、到我的俱乐部去、在公园里骑马──都是些英格兰贵族平常做的事。”他抬眼瞧见了她的表情。“这听起来或许轻浮,小苏格兰,但英格兰大多数法律都是在社交场合──而非议会──里达成决议的。”他喝了口酒。“为什么问呢?”
“我只是想知道罢了。”她抚弄着抱枕,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去晋见王子呢?”
他放下酒杯,从外套里取出一只信封。“这个正等着我们。”
“那是什么?”
“摄政王王子殿下舞会的邀请函。他似乎决定庆祝某件值得纪念的事──八成是一窝猎犬的生日。”他把信封丢在他们中间的桌上,她拿起来并且坐下。
舞会将在不到两周后举行,她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舞会!王子的舞会呢。“你似乎不大高兴,你不喜欢舞会吗?”
亚力瞥她一眼。“我不打算在伦敦待那么久。”
“噢。”她望着她手中的邀请函,然后问道:“一个公爵夫人在伦敦要做些什么呢?”
“她不施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