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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爱丽丝 第15页

作者:姬小苔

我们和谐地,与小镇人和睦相处,好似根生土长的一样。

祖英彦有了铺保、人头保,高高兴兴去上班了,第一次拿薪水回来时,没到家就在外面大声叫我。

只有区区的一万八千元,是初级人员的起薪,但我们比中大奖还高兴。

除了生活费,我们还有一点钱可以用。

“你该买双鞋子了。”他指着我的运动鞋,连穿了半年,再耐穿的名牌也灰头土脸的。

鞋子终归是鞋子,旧一点,难看一点也就算了,倒是祖英彦在合作社上班,也该注重仪表,所以我主张存起来,好买西装用。

“现在是大夏天的,谁穿西装?”他觉得好笑。

再过两个月,天气冷了,再也不是一件衬衫能应付得了。

“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祖英彦一心想给我买高跟鞋,最好再买件迷你裙,他喜欢我穿得很性感,“不过只限于在家里哦!”他声明,漂亮衣服给悦己者欣赏就可以了。

那岂不暴珍天物,我恐吓他,穿高跟鞋、迷你裙可以,但是一定要穿出去秀一秀。

“那就不必了。”祖英彦瞪大眼睛。

我们省下五千元,存在邮局里,作为新西装的第一笔基金,还有些钱,足以上馆子饱餐一顿。

祖英彦又有意见了。

“太贵了,不如在市场买材料回家自己做。”他说。

咦!这会是鼎鼎大名的永昌集团继承人说的话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哩!

“我是一家之主,说的话就是圣旨,你敢不相信?”祖英彦威吓地用食指刮刮我的鼻子。

天呀!不到半年前,他老人家出入有专人驾驶的凯迪拉克,上下班乘专用的豪华电梯,做主的是九位数。

现在竟然会嫌乡下家庭式小饭馆的菜太贵了。

炳哈哈!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笑他,笑得阖不拢嘴,然后仔仔细细地端详他,跟在台北时比起来,他多么地不同。那时候的他,高尚、尊贵,有些儿骄傲,有些儿阴沉,等闲的人被他看一眼都会消受不起。

而现在——

“现在怎么样?”祖英彦追问。

“好像星星王子走到垃圾堆来了。”我老实说。

吃完饭,祖英彦去煮咖啡,我们在阳台上喝,晚风徐涂,落日渐下,远处近处只见漫天霞光。

能拥有这样的生活,我还能要求什么?

这就是人间的幸福吧!我想起了修泽明,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许多年前,他就有足够的智慧知道,他并不适合我。

天黑时,我们才回到厨房,祖英彦洗碗,我做茄誊,这是红楼梦的经典名菜,与我们现在的俭朴生活不符合;但是生活也有出乎人意料的时候,小镇传统市场每天都会有些便宜大惊喜,昨天的主角是茄子,又肥又大,紫宝石般的茄子一根一块钱,买十送一,我们买了许多,先腌过晒过再和笋子、香菇、草菇、豆干……切成小丁,依次用油爆了,加上高汤、糟汁,爆干了,装入小玻璃罐里,好好收着,真是无上美味。

“你真能干。”他吐舌头。

他还不知道我的伟大计划呢?再过一段时间,等天气冷了,萝卜大白菜会特别便宜,那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真的吗?真的可以卖钱吗?”他非常有兴趣,“你要在哪里出售呢?”

那当然是要先成立公司,组织销售网,做电视广告,雇工读生到处发DM。

“你确定只是卖酱菜?”他问。

我瞪他一眼,心里窃笑,倘若试验成功,唯一的销售管道当然只有到菜场敖近摆地摊,到时候他可得跟我蹲在一起,大声叫卖哩!

“酱菜!酱菜!好吃的酱菜——”我编着广告词,要他喊叫一番,他还十分认真的演练,把我笑得东倒西歪。

“你好好在家坐着。”祖英彦被我笑得生气了,“不准出去抛头露脸的,一家子有一个人上班赚钱就够了。”

他去上班也没什么不对,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他逗我。

就是太——招蜂引蝶了,这不是说笑话,祖英彦跟一般男人不同,他——长得太好了,一八九公分的高个子,本来就是鹤立鸡群,一张俊秀斯文的面孔,很难不教少女动心。

他在合作社是试用期间,得在各柜台间实习,从存款、定存……授信,得—一做遍,据阿婆说,他一站柜,就总有女孩子来盯着他不放。

不过这麻烦对信合社来说,是愈多愈好,不论是谁,进得信合社门来,总要存提款,或办其他手续,增加信合社为镇民服务的机会。

祖英彦苦笑。

人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他的最大缺点就是长得太好,大招摇了,他真的不需要长得那么好,让别的女人起心动念,真是造业。

“你不也是女人吗?”他不服气。

我没有回答,只静静玩弄着他衬衣上的钮扣,他对我的爱比他耀眼的外表,来得更存深度,也更有意义。

“回答我呀!他催促着。

我靠在他胸膛上,倾听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这便是人间的幸福,我得到了他,他也得到了我。

这时候的我,只沉浸在幸福中,完全不知道幸福跟世间其他的东西完全一样,有着成、住、坏、空的道理。

我们的幸福太过、太满了,而我原是不配拥有这样幸福的。

※※※

祖英彦在信合社上班的第三个月,有天不到中午就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惊奇地,信合社中午时间最忙,所以祖英彦也在社里搭伙食。

他坐下来,勉强地一笑:“我辞职了。”

他不肯多做解释,我也没有再问,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该支持他。

我倒了杯水给他,他一口气喝干了,在长榻上躺下,仿佛倦极,闭上眼睛。

我不敢吵他,用心做了午饭,去喊他吃饭时,他已经睡着了。

祖英彦很捧场,不但恢复了食欲,还有说有笑,只是对辞职绝口不提。饭后,我们去散步,走到了沙滩,他若有所思地瞪着浪潮,这么美的风景也不能使他真正快乐起来。

“我就知道……”他哺哺自语。

“知道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

“没什么。”他收拾起阴沉的脸色,恢复了笑脸,努力地笑着。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觉得他表现得如此虚伪,他——在担心什么呢?

他笑得太努力了。

之后的一个礼拜,祖英彦都待在家里,我提醒他该去应征新工作,他只是敷衍着,并不行动。

也许,他并不喜欢在信合社工作,太“抛头露睑”了,我留意着其他工作机会,有天报上登了个启事,我高兴地拿去给祖英彦看。

东河是有名的大企业,离小镇五公里处有一个厂,需要一名经理,大专程度,有相关工作经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祖英彦?

他看了,并未如我期望的兴奋,但还是打起精神,穿上我待地熨好的白衬衫,打了领带去应征。

很快地,通知书来了,祖英彦曾说,笔试当天一切都很顺利,他的条件也是应征者当中最好的。

然而,打开了通知书,祖英彦并未得到那个工作机会。

我不敢告诉祖英彦,但他还是知道了,一副无所谓的,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看到那表情,我也无法再隐瞒自己,其实早在他去应征任何工作前,就没有了资格。

信合社的工作也就是这么丢掉的。

祖家和方家的势力超过我所能想象。

傻瓜!我拍了他一下,这有什么好难过的,祖家、方家再厉害,终究不是皇帝。

就算是皇帝,我们也有变通的办法,甚至我们可以自己开个小店,这附近就是海滩,有得是小生意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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