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在战争后的疑惑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宛悌披了件外衣坐了起来,燃起一根烟。
从此在他们之间,展开的将是另一种新的关系,也许是暖味的,但也没有什么能再替他大力洗月兑,还原为起初的清白。
他是这样的英俊,可也是如此的愚蠢!
她又爱恋又不屑地看着陷于熟睡中的林其平。
有个人影闯了进来,是曾浩。
“你——”她吃了一惊。
“我还是来晚了!”曾浩看着周遭凌乱的一切。
“少装了!”她冷冷地一笑,喷出一口浓烟,“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你是从头到尾都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儿偷看,对不对?”
曾浩被掀了底牌,脸挂不住的一阵红又一阵白。
“难为情?我都不害羞你臊什么?别忘了,这是我们的约定,算你聪明,没有破坏我们的协议。”
“他不会娶你的!”他咬住牙。
“娶?哈哈!你在说笑话?”她大笑,笑得呛出了眼泪,“表哥,你没有发高烧吧!”
“我真不明白你!”他叹了口气,看着呼呼大睡的小老虎,他很惭愧,因为他出卖了好友。
“你不明白的事多着呢!”她笑,笑得一脸的青紫跟着张牙舞爪。
“你既然达到了目的,为什么——”
“表哥,亏你从小就认识我,只可惜你是个白痴,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会为跟他睡一觉花这么大的心血?”
曾浩不愿再跟她说下去,他觉得龌龊,觉得恶心,觉得肮脏。
“你到哪里去?”
“趁我没有吐出来之前,去呼吸一下干净的空气!”
“你滚吧!我现在心情不错,不会同你计较的。”她的笑声尖锐而剌耳。
爱情——本就是一场梦吧!
只可惜这个梦跟她离得已经太远。
想想坐在一个花秋千上默默地想着。这里是普湄湄的老友——友生化学公司张董事长的花园。正在举行上流人士的
茶会!她厌恶那些一脸假笑满嘴假话的绅士淑女,就一个有躲到唯一还算清静的角落中。
秋千微微地荡起来,她偏头一望,一个男孩子正扶着爬满人造花的秋千,轻轻地推着。
她眉头一皱,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对不起,我得罪你了吗?”那个模样很正派的男孩赶紧放手。
想想瞧了他一眼,没作声,她向来不习惯跟陌生男孩随意攀谈。
“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啊?”一个穿着大红外套,全身镶金挂玉的胖妇人笑吟吟地向他们走过来,“还不认识吧?来!想想,我给我们介绍,这是你张伯伯的外甥——秦子玉,刚从美国回来的哈佛大学高材生。”
“你好!”想想只得勉强地打个招呼。
秦子玉是个不论长相、气质都很体面的男孩子,约莫二十六七岁,看起来很温文尔雅,是很容易令女孩子倾心一那一型。
“子玉,想想是客人,好好帮我招呼,别怠慢人家,知道吗?”
“是的,舅妈,您去忙吧!我在这儿陪想想小姐。”
张伯母像花蝴蝶似地又飘走了,连背影看起来都很得意的样子。
“想想小姐,还在念书吗?”秦子玉找话搭讪。
“没有。”
“想想小姐——”
“对不起,秦先生,我现在心情不好,我们过一会儿再谈,好吗?”她实在不愿和他单独相处。
“好!”秦子玉起初一愣,进而极有礼貌,不卑不亢地走了。
他走路的姿势很好看,很文雅,不像是自美国留学回来的,倒像是受到欧洲古风的薰陶……想想垂下眼睑,想起了卡地亚也想起了小老虎……
卡地亚走路的样子,跟他的为人一样,带一点浪漫,但并不失庄重,而小老虎就完全不同,他标准的来如风,去如风的小老虎姿势……
他——现在在做什么?想想的心乱了,乱成一团;她多么想知道他的消息啊!虽然他是那么可恶的东西!他好吗?他好吗?
她苦恼地把脸放进了手心。
“想想——”是普湄湄,她半责备地走过来说,“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你不怕别人批评你的高傲吗?”
“我想回去了!”想想那股反抗的意识出头了,对这种宴会,她烦透了,别人!别人!一个有思想的人为什么老要向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不行!说好的晚上还要到圆山饭店去参加你张伯伯的生日宴的!”
“妈!我求你放过我,行不行?”她急躁地跺起脚来,雪白的脸孔可怕地发红,那灵慧的眼中,露出了原始野性的怒火。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跟我闹别扭?这么大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她咬紧嘴唇,她是没有勇气反抗的,但总有一天她会爆发,爆发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秦子玉果然很识相,他跟其他的男孩子很不相同,他不会像苍蝇粘住人不放,直到想想以不耐烦的态度使人难堪为止。在张家的整个下午和在圆山饭店热闹的晚宴中,他除了偶尔以友善、亲切的笑容对她笑笑外,并没有再过来和她搭讪。
这使得想想对他的印象好了起来。
可是第二天下午,不知道是张伯母的安排,还是普湄湄的授意,他竟登门拜访。
想想推说头痛不肯见他,普湄湄却亲自去房中监督她梳好头发,换好衣服。
“记着!要像个淑女,可不许给我丢人!”她严厉地叮嘱着。
因为秦子玉是哈佛毕业又具有显赫家世的关系,她才这么紧张的吗?想想心中冷笑。
她忽然想起了父亲离家出走,一去十多年没消息的事——他的走,必定也是忍受不了吧!
在她心中翻腾着的,是对父亲的了解与同情,那份怜悯产生的是比回声更巨大的共鸣。
在普湄湄心中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丈夫和女儿在她观念中,恐怕只是傀儡或是玩偶吧!
秦子玉规规距距在坐在客厅中,但那份轩昂的器宇并不因此失色。
“伯母好!想想小姐好!”他看见她们进来,以从容不迫的姿态站了起来。
想想觉得他实在太古代了,活像在演戏似的,只从唇缝中冷冷一哼。
“想想,秦先生在问候你!”普湄湄不满意地予以斥责。
“你好!”她微微地抬了抬她倔强的小下巴。
“秦先生,请坐!”普湄湄以优雅的手势,把秦子玉让到最靠窗的一张沙发上。
初夏盈灿的日光使得室内明亮,也使得他那张文雅的脸更加诱人。现在,不管普湄湄是坐在室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十分清楚地好好打量他了。
想想听着普湄湄以机智风趣但不失分寸的态度,和秦子玉闲谈时,佯装留神倾听,心里却在不断地想,如果小老虎有他的一关条件,说不定普湄湄就不会在面对问题时,暴露出母狮子般的本性了。
人,尤其是自认为对旁人负有重大责任的人,所流露的保护,管束等等想争取荣誉的表情,是多么的虚假啊!
而被公认为最有女性美的人,那隐藏于魅力中最阴暗的一部分,又是如何地不容易地被人窥知啊!
想想发现自己在这种领悟中,获得的是对自身脆弱的认知;是的,她是不能去抵抗的,因为,在林其平冲进校园,发生那样粗鲁的行为时,她由于觉得羞耻,已失去她幼稚的梦想。
想想看着在落地窗外的阳光,心里有个离开这个房子的念头。
是的,离开这个房子,不只是离开虚伪自大包着高贵外衣的母亲,而是要整个地离开所有的气味,阴影和令人难以忍受的豪华家具。
初夏无人的海滨是这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