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恐吓我?”云上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都气黑了。
“你这三年都被选为模范企业家,对吗?如果国税局纺拓会看到我给他们的资料,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你滚吧。”云上峰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年,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你。”
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他苦心经营了好几年的地方,犹如丧家之犬。但是,云上峰并没有让他的坏名声传出去,不保留内幕,会两败俱伤的。
离开大云之后,他并不没花很多时间责怪自己,他不是那种受了一点挫折就痛悔终生的人,他把一切的痛恨吞进肚里,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云上峰愚弄了他,会得报应。
他摒弃一切非理智的感情,把全付的精力投向他原本一无所知的新兴行业——电子。
没想到这一次押对了宝,他自此一帆风顺,事业之成功,扩展之迅速,使他在五年之内,由默默无名的年轻人,成为企业巨子之一。
在这段期间,他和云上峰有多次碰面的机会,但两人互相回避。
云上峰一天比一天老,他却一天比一天成功,当他开始展开报复时,云上峰却幸运的躲过这一劫。
他相信他死时一定会哈哈大笑的。
往事如烟……他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忽然一个念头袭进了脑中——
云上峰对女儿有把握。
一定早就料到了,他知道除了陈国伦没人对大云的困境帮得上忙。
陈国伦笑了起来,这是自方丝莹死后,他头一回朗声大笑。
他失败了,和云老头玩了十年,他从没一回胜过。
但他输得心服口服。
的确没有人抗拒得了云依婷。
只是云上峰不知道的是,他会真心诚意的爱上她——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
第九章
灯,一盏盏关了起来。
随着灯光的消失,仿佛也关掉了所有的人声,笑语。
人群散了,热闹散了。
是的,览会结束了。
“这是个非常成功的个展!抱喜你!”艺廊的高经理向云依婷伸出他的手。为了开这次展览,他曾甘冒依婷拒绝的危险,并且依照陈国伦的指示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海报风波”,还不得不在她与陈国伦谈判时避到国外去,但现在一切大功告成,终于圆满结束了。
“谢谢你。”依婷由衷的。
“这里留给我收拾?”他问,所有的作品被抢购一空,除了正中那幅非卖品,题名为“春日”的黑白巨幅作品,是依婷特地到台东去拍摄的,这幅作品有一种十分特别的灵气,也可以说是纪录了她数年来辛苦工作的心路历程,有许多收藏者透过关系表达收藏意愿,但都被她拒绝了。
“不!我想独自待在这里一会儿!毕竟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的展出。”
“我觉得——”高经理一直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在艺坛工作这些年,除了为了生活,最重要的是他对艺术的兴趣,他有把握云依婷有资格成为大师,中途放弃是谁都会替她可惜的,有多少人终生钻研不得其门而入,她却——
“不要劝我!”依婷摆了摆手,他这才看见她脸上倦意,那深深由骨髓透出来的倦意。
“我不明白。”他讷讷地。
“是的,你不懂我为什么会在最辉煌的时候退出,也一直追问我,现在,我想是到了该表明心迹的时候了,”她展露微笑,风华绝代却艳而不媚的微笑。
“当我被环境所迫不得不结束工作室时,我心情的痛苦绝非外人所能了解。”她继续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停顿,我得到了休息,得到了调整。更与外面广大的世界得以接触,这原与我一心狂热追求艺术的心愿相违背,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实得到一个最难得的反省机会!我扪心自问,多年苦心的研究是为了什么?”
是的,这个答案是对的,但太抽象太笼统,什么是最高的境界?我发现我不懂,却把自己逼到了象牙塔中;艺术原应是属于人群的,我却自鸣清高离开人群,这种情况是十分危险的,而且一一天天腐蚀我的创造力,总有一天,我会只一个艺术家的空头衔而不自知,试想到了那么一天,我的一切苦心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敢说你的反省不对,”高经理皱起了眉头,“您正值高颠峰期,在此种高度状态,难免要有所突破,恕我直言,如为了惧怕突破而割舍,放弃,对得起你的艺术良知吗?”
“这句忠言在技术上无懈可击,”她的微笑更深了,灵气逼人,“但与事实有很大出入,艺术并非盲目冲刺,重要的是不断的反思。”
“我倒觉得您在逃避。”他还是不能同意。
“是吗?”她意味深长的,对艺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角度,所以产生不同的看法,她并不见得能确定自己的看法是完全对的,但她愿意这么做。
“如果您坚持放弃,可能您永远不会再回到岗位上来。”
“如果!”她轻轻摇头:“如果艺术真正吸引我,我会回来的。”
显然地,高经理对她的答复并不满意,但他无权再追问下去,他只有转移话题:“那您的工作室呢?也结束掉吗?”
“我暂放弃摄影,但并不表示放弃工作室,他们是我最好的伙伴,她是目前的一群菁英,我不会再愚蠢的放弃他们,相反的,从此以后,他们可以有更好的机会发展,作尖端的摄影技术研究,您知道吗?安华已经得到法国的入学许可,下个月就要启程,学成后,她将代替我领导大家。”
“我不知道该对您说些什么,但不管如何,您都曾是一伟大的艺术工作者。
“谢谢你!”
斑经理退出动后,她踱到了那幅“春日”前。
那样美的,东台湾的风景。
壮大、辽阔、使人心胸膨湃,意境深远。
她的微笑慢慢收敛,她倦了。真的,她倦了。
多年的辛苦一旦要结束时的惘然与倦意,太多的的狂热,太多的投入,如今,已成了回忆。
但这个回忆也有无限的意义,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曾历尽挣扎,在那些青春的狂飚,智慧的磨练中,她相信她会永远坚持那份灵气。
他伸手按熄剩下的几盏灯,只留下大厅当中的那一盏。
四周是一片黑暗,仅有一圈好柔好柔的光影淡淡照着她,衬着她一袭素裳,纤纤体态,也衬出她绝美的轮廓,那白得透明的透明的肌肤。
在这样幽静、神秘、隐敛使用的气氛中,他象一朵白色的水仙花,盛开在无人的风景中。
当她转过头时,看见有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他站在那儿多久了,是来看展览,还是来看她?她茫然地望着他,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又是一阵苦。
是情?是缘?是离?是悲?一时之间,太多太多的感触在胸中搅成一团。
“迪瑞,是你吗?”她终于开口唤他。
迪瑞缓缓地走过来,他高大依旧,英俊依旧,唯一改变了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六年的感情呵!
“我特地赶来看展览,没想到还是——迟了!”他神态落寞的说:“也许,一切都迟了,上天早注定好了,是不是?”他仍然说着他那英文腔很重的广东话。
多么熟悉的气味,多么熟悉的声音、神态、面容呵!她一阵泫然欲泣冲动。
今生今世,没想到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但,也正如他所说的——一切都迟了。
迟的,不是时间,不是那曾使他们分离的误会,而是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