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慢慢地在冻结、凝固,依婷浑身冰冷,但陈国伦却故意对周遭的一切仿佛麻木无知,丝毫也不以为意。明明看透她眼中的恨意、忿怒。
他知道她无力去制止他。
只有他才是主宰一切的猎人。
为了维护最后一点尊严,她只有闭紧嘴巴。
吕承达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律师,三分钟之后,“现实”就使得他一切恢复正常,他从容地结束了早餐,上起身告退,走入云上峰生前的书房。
“我觉得我们在婚前应该彼此多了解一点,同时培养感情,所以主张先订婚,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我的!”陈国伦那英俊的面孔浮起不怀好意的线条。他是现代社会典型的白马王子,是很多少女在深闺中梦寐以求的对象,声望、权势、财富、地位、长相、风度……一无所缺。
“我同意!事实上别无选择!”她尖刻地回答。她痛恨他那沾沾自喜,夜郎自大的样子,其实他大可用不着这么恶劣的,对他来说,她早已是瓮中之鳖了。为什么他不表现一点男人对女士该有的骑士精神?
“哦?”他大有兴趣的。
“你不觉得你太急了些吗?”
“不,一点也不。”他笑得意味深长,笑得诡谲:“对你这种目空一切的艺术家而言,一点虚伪的小礼貌是不够的!既然你我都明白对方要的是什么,那么又何必惺惺作态?”
依婷闭起眼,他说的是实话,对吗?即使很刺耳,很难听!在这个冷酷无比的现实世界中,他能白手起家获得成功,不兜圈敢说真话,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他没有世家子弟的通病,也不必背负一大堆不必要的包袱,但他能够办到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自己的天下自己去闯。
“你过来一下。”陈国伦离开位置走到窗边,俯视着山下蜿蜒的公路。
她不晓得他在搞什么把戏,只有跟了过去。
“来了些客人。”他微微偏头,依婷这才算头一次仔细的观察到他的相貌,他有清朗的剑眉,那双一向十分逼人的眼睛十分晶莹,而且浓茶色的眼珠有股令女性难以拒绝的魅力。
“他们是来吊丧以及听遗嘱内容的。”她避开他那使人几乎窒息的面孔。
“超过吕承达所通知的人数。”他微笑了。
“是吗?”她颇感疑惑。
“除了跟我一样闻风而至的债主,还有电视台与报社的记者。”
依婷那编贝般的牙齿用力咬住了嘴唇,一转身,她就离开了窗边。
“你要做什么?”陈国伦用力地拉住她,手劲好大,象铁条般卡住了她。
“父亲才刚过世,他们没有权利来打扰他。”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自己的忿怒。
“你即使下令关起大门,他们也会由围墙爬进来,依婷,别傻了,你会把事情闹大,闹得不可收拾。”
“我该怎么做?”气忿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们是债权人,有权利来听遗嘱!把眼泪擦掉,现在,你要保持镇定,一切听我的,只要我在这儿,对债权人而言,便是一个最好的信用保证,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那些记者呢?”
“随他们去吧!他们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但我相信他们对婚礼会远比对丧礼感兴趣得多!尤其是企业家与艺术家的结合,将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你想,谁会傻得白白放掉这样刺激的消息呢?”
“我真不懂你是来帮助我还是来利用我!”她恨恨地抹掉眼泪。
“我没有必要帮助你,更不必利用你,云依婷!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只是要你,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你除了把身体交给我,我还要你的灵魂。”
“你这个魔鬼。”
“淑女不可以骂脏话,你更不可以!”他收起嘻笑之态,“你是我的女从,知道吗?做我的女人就要守我的规矩,别想搞花样!如果我发现你不忠,我会杀了你。”
没有人能够阻止记者去得到他们所要得到的新闻,尤其是当他们犹如蝗虫般成群涌到时。他们是现代的铁甲武士,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加上一张能把死说活的嘴,就是天王老子也难以抵挡。
当企业强人云上峰的女继承人从楼梯口出现时,所有的摄影镜头全对准了她。
她是鼎鼎大名的摄影家,,一向指挥别人的喜怒哀乐,没想到此刻却活生生地任人随意拍摄。真是哭笑不得。
她镇定地由楼上走,脂粉不施的脸蛋,白里透明,优雅的气质,骄傲的神态,登时震慑住乱糟糟的场面。
宣读完遗嘱后,当其他的债权人知道下面竟是一个婚礼仪式,不禁骚动起来。依婷发现他们是有备而来时,心中暗暗一凛,如果不是陈国伦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她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但也正如她所考虑过的!他究竟是来帮助她的,还是利用她?
吕承达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精明、刻板的表现只象是一名成功的律师。
依婷注意到陈国伦那讽刺的眼光,不管他知不知道吕承达的爱慕,但那眼光似乎都在说:现实毕竟是现实,那个胆小表只稍遇挫折就退却了,除了我,你还能期望谁吗?
镁光灯重新闪起,水银灯的亮度更象是在采访什么要人似的。
这的确是个意外。
谁也没料到一向玩世不恭的花花大少会想成家,尤其刚刚丧父的女继承人。
可是陈国伦拿出了白金镶钻的订婚戒指套上依婷的玉指时,大家又屏住了呼吸。
这是出乎的意料的神圣场面,即使只是云海山庄临时布置起来的大厅,在感觉上也象是圣罗马大教堂。
气氛端凝而严肃。
英俊的新郎体贴的扶着哀愁伤感又弱质纤纤的新娘,那多情温存的情形,使人毕生难忘。而在巨大的哀伤中互相安慰的结合,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姻缘?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并且尽其所能的遐想着。
多么浪漫的婚礼,又是多么罗曼蒂克的一对佳人。
她的一身白裳是如此简单,如此朴素,也是如此敬诚。
即使云依婷心中不是情愿就这么委托终身,但气氛的美好,仍使她几次都禁不住泪眼盈眶。
“父亲,请原谅我。”她一次又一次在心中请求着。
最后,在简单、隆重的仪式结束时,新良依照满堂临时宾客的要求,郑重其事地当众亲吻新娘,那一吻有着电流通过的感觉。
她一阵难以自拔的晕眩,但由于始终低垂着眼帘,不仅不能表达她的愤怒,相反地益添楚楚可怜的印象。
“振作一点!”陈国伦的脸上满是柔情蜜意,凑近她耳边的低语却如寒冰。
她勉强抬起头,为蜂涌而上的摄影机展露订婚仪式中该有的欢颜,但那笑中带泪的瞳中,美得仿佛是谷间一朵含露的百合花。
“恭喜!”仪式完全结束后,第一个上前向新人致贺的是吕承达。
陈国伦很得体地面露微笑,跟大家一一握手,依婷却觉得精疲力尽。心得这个婚礼是短短几十分钟布置出来的,但该有的东西一项也没缺,甚至包括她手上淡黄色的蔷薇花束,都是由花园中现摘的,用不着她多开口,一切准备得好好的,而且十分庄严。
然而,这不是她心目中的婚礼,正如同陈国伦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
迪瑞!她的嘴唇抖动,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咀嚼内心的苦味。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哀愁,每个人都能她戚楚的模样,对于能挺身而出替她解除危机的陈国伦也增添了不少好感。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