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知道是错!”
“即使——明知道是错!”
“现在离天亮还有三个钟头,你要不要打个盹,休息一下?”吕承达走到吧台为她调了一杯她最喜欢的红酒。“睡一会儿对你的精神比较有帮助。”
“我的确需要一个静一静!”她站了起来,走向她少女时代房间,在那个以粉红色为主的房间内,仍保留有她从前的床铺、桌椅、玩具和书籍、画册。
她拉开门,静静地站在门口,然后打开灯。那么温馨的粉红色,象是海浪一样,柔柔地包围住她。
一切如昔,仿佛她早上才刚刚离开,打扫得纤尘不染,就等她回来。而她去巴黎留学,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床头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幅粉红的肖像,那是云上峰画的。他不是职业画家,手法也自然是幼稚、拙劣的,但她还记得当他完成时,父女俩是多么的兴奋,她坚持要把他的作品悬在床头。
她很年幼时,就具备了日后成为美人的特征,云上峰在这幅画中竭力地表现她所有的优点,那如波的秀发,那高而饱满的额头,秀丽的眉、翦水般的瞳子……即使他画得没现实中的完美,也是一位慈父的心意。
她别过了脸,用极大的意志力量去避免看那画。
曾经,她在这个房间中度过愉快的童年、少女时代……她情不自禁地去触模梨木的家具,、精心刺乡的床罩、椅垫,这时她才发现,虽然一切保持着她离家前的原样,但许多东西已经被替换成新的了,只不过质料、色泽、剪裁方面尽量和从前相仿佛。
物品陈旧,人——也会随着光阴的催促而老去。
她走到大穿衣镜前,皮肤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苍白、憔悴,但仍无损于她的美貌。
离家时,她是不解世事的少女,现在,她已长大成长,可是跟成长一齐到来的,还有苦难与现实。
她满怀悸动地坐在椅子上,双臂放在桌上,然后一阵压力使得她的十根指头深陷入发际。
墙上那幅粉彩画中的少女笑得无忧而快乐。
时光不会再回头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和以前的自己坐在一道,直到东方发白。
短短地一夜间,她若有所悟,象是成长了十年。
白云由谷外飘来,象一个无心的逗点,停驻在清澈的碧空。
雨停了。昨夜的那场大雨,宛若上天的一个恶作剧,天蓝得犹似水果冻,透明、平净,云柔得象朵棉花糖,太阳的金丝穿破了云层,重新赋与万物蓬勃的生机,是个难得的好天。
云依婷走到草地上时,疲倦而憔悴,但这清新的早晨使得她精神一爽。
小鸟在很远的地方叫着,她空过草地,踩破青草上一颗颗的露珠,蔷薇的香气混在宁静的空气中传来。
也是一宵没合眼的吕承达从大厅中跟了出来,他真不忍心打扰她,可是,在所有人到齐之前,他有话跟她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各怀满月复的心事。
“你的眼圈都黑了。”半天,他打破沉默。
“你也一样。”
“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已经说过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昨晚我想了一夜,你不肯抛弃继承权,必是胸有成竹。”
“一定要我说吗?”
“你——出卖了自己?”怀疑被证实了,整个脸变了颜色。
“其实你早猜到了,何必问呢?”她淡淡地。
“我不相信你这么傻!”看得出来,他拼命在忍,忍一口凡是男子汉可能都忍不下的气。
“我不傻。”她摇摇头:“但我并不预备向任何人解释我自己。”
“不!我要听你的解释。”
“只要在云海山庄住上半年,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她说完,抛下他独自在那儿发愣。
也许,他一生都不会明白她,但那有什么要紧呢?
从前,她以为自己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现在,她才知道,在上可以拒绝任何亨乐,可是,精神上你却难拒绝感情的牵绊。她怎忍心抛下云海山庄。
镑人头上一片天,各人有各人的命!
身为朋友的吕承达为了维护她的权益,不能了解她。但,站在对立身份的陈国伦却一定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然而,要和这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她站在柔各的春风中,竟有些不寒而栗了。
当她快走进大厅时,山下蜿蜒的公路上驶来的一部车子,引起她的注意。
他来了!
比任何人都早一步!
苞她头一次在工作室时估量的一样——他是冲着她来的,他是她一生的魔障。
他看上任何一个女人时,就象原野中发现羚羊踪迹的狮子,男人味十足的成熟中,带有与他身份地位不太相称的野性。
而她,就是那头倒楣的猎物。
“早餐多准备一份,我们有客人!”她走到厨房中,对正忙着做早餐的吴嫂说。
陈国伦很顺利地把车子驶进云海山庄一向不欢迎外人的大门,因为云海山庄的新主人下令不准任何人拦他。可是吕承达在早餐桌上见到他时,很难抑制自己的敌意。
“别象一只大公鸡般的看着我!”陈国伦泰然自若地回报他一眼。
吕承达没有作声,他很难堪,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情里,他必须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过是个外人。陈国伦任何一句话都会打在他的要害上,绝不可太轻率,使自己因而受愚弄,他怎甘心自己扮演小丑的角色。
云依婷对这份早餐老实说很难下咽,她痛恨陈国伦的眼光,他把她当做早餐了……
而且还要当着别人把她一点点吃下去。
她晓得自己该忍耐。为了云上峰,为了云海山庄。她秀秀气气地喝着刚榨好的新鲜橙汁,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但陈国伦并不想就这么地放过她。
“吕律师。”陈国伦郑重其事地咳了一声。“早餐后你要当众宣布遗嘱是吗?”
“是的。”吕承达不得不回答他了。
“有多少人会到?”
“会计师和董事会的成员。”
“还有呢?”
“法医。”
“噢!”陈国伦点点头:“有件事麻烦你一下好吗?”
“什么事?”吕承达勉强忍耐着内心的憎厌。
“宣布完遗嘱后,我想请你再宣布一件事。”
依婷的心跳了起来。他要做什么?云海山庄刚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就要迫不及待的逼她“卖身葬父”吗?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吕承达迟疑地。
“我跟依婷的婚事!我们是在昨天决定订婚的!”陈国伦令意想不到的厚着脸皮答。
“依婷——”吕承惊愕地转向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依婷避开了他的视线,她的确有口难言。
“难怪你不敢相信,因为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意外了!”陈国伦咄咄逼人的:“但这是事实,而且是刻不容缓的事实。”
吕承达低下了头,他是个现实的律师,再麻烦的官司都遇见过,此刻却有打败仗而且一败涂地的感觉,他的脸慢慢地涨红了,当他再次抬起头同时依婷时,眼中复杂的表情中,最多的是鄙夷。
他看不起她!案亲尸骨未寒,却答应了云家最大对头的婚事!这是寡廉鲜耻!是堕落!
“恭喜你!”吕承达向她致意。
“谢谢……"她只有接受这种祝福,虽然讥讽多过于祝福。
但她已不在乎了。谁看得起她,谁又看不起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凭着赤手空拳也能够保住她在父亲面前承诺过的一切。
“这是订婚证书,一式一样共有两份,请你在介绍人处盖章,主婚人和证婚人等下麻烦董事会的张董事及李总经理证明一下。”陈国伦万事具备,磨拳擦掌的似乎只待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