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到就给你写信。”他出关的时候拉著她的手保证。
她只是笑著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当天空尽头那点白色的影子逐渐溶进天蓝色的屏障,叶雨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清晰了些,可飞机的确已经飞远了……再也看不见了……眼泪,终于不听话的滑出眼角,顺著两鬓的发丝一直流到腮边……痒痒的。
为什么哭呢?叶雨问自己。想哭还怕没有理由吗?再简单不过了,因为天空亮得刺眼嘛!因为眼睛进了沙子嘛!因为……因为她根本没那么坚强嘛!因为她根本不想杜巍离开嘛!因为她……不习惯一个人……几个月也好,几星期也好,几天也好……没有杜巍在身旁,她就是会寂寞嘛!可是……
她揉著酸痛的颈项,又一次对自己说——
杜巍,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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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阴雨绵绵,颇有些凉意的,初秋的下午。
柏油路面泛著微微的水光,和著“啪嗒、啪嗒”的声响,隐约折射出路人的行色匆匆。沿路的店铺皆是门可罗雀的光景,除了几个忘了带伞的倒楣蛋焦急的瞅著灰得像是在发酵的天空,哀叹自己有家归不得的悲惨命运。
一间家庭式咖啡屋的大门被毫无预警的推开,门梁上悬挂的铃铛发出“叮铃”一声脆响。一双红雨靴在玄关的草垫上轻轻跺了跺,已经收拢的亮银色雨伞顺手插进门口的伞架,米色风衣上沾了不少雨水,抖了两下之后便在花盆旁边的衣架上挂起晾干。一切都熟悉的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除了……
“彭!”一条毛巾劈头盖脸的飞了过来,不偏不斜盖在她头上。
“梦晨,你每次都这样……”叶雨抱怨出声。
“快点儿擦干!你要是在我这儿生了病我可没法向叶妈妈交代。”完全命令式的口吻,一杯飘著女乃香的雪椰已经端上了台面。
叶雨认命的抹了把脸,然后用毛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谢啦。”她端起白瓷杯饮了一口。“好烫!”
“就是要你趁热喝!”余梦晨眼睛一瞪,两只手却在台下忙不迭的擦拭一套新进的白瓷描金杯具。
“瞧你说的,好像我多爱生病似的。”
“是谁上个月冒雨从图书馆跑回家,结果高烧三十九度一星期不退的?”
“那是意外……”
“要不要提醒你毕业旅行那次是谁去海边吹风回来就咳嗽喷嚏不断的?”
“那是我不小心……”
“所以你现在给我小心一点儿。别忘了你搬出来住是谁在叶妈妈面前打的包票。我耶!你同窗六年,相识九年零八个月的我耶!呐,换条毛巾。”一条干燥的毛巾递了过去,换下了已经湿透的那条。“你那头头发是天生用来吸水的吗?毛巾都湿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见干?你瞧瞧如今大街上哪个人不做离子烫?就你还顶著那么长的一头卷毛当宝贝。”
“这也是个人特色嘛。”叶雨笑笑,可笑容背后却隐藏了太多的心事……不剪头发,也不把头发拉直,保有她始终如一的模样……她不要改变,不能改变……只有这样,当他回来的时候……
“你又在想他了,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仅仅避开了好友的视线,一口接一口的喝下那杯浓浓的雪椰。
“小叶,都已经四年了。你还……”
“我知道。现在我可是一名新出社会的职业女性哦!倒是你,当初真吓了我一大跳呢。”不著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叶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跟好友打趣道:“最近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受天气影响?今天好像没什么客人哦。”
“谁说没客人?”余梦晨把帐单朝前一拍,另一只手掌心向上伸到叶雨面前。“一杯雪椰五十,两条毛巾使用费各五块,总共六十大洋。给钱吧!”
“服了你了。连好朋友都坑……”
“亲兄弟,明算帐。何况好朋友?当然要算得清清楚楚。”接过叶雨手上的钞票,余梦晨用指头一弹,熟练的放入收银机内。
叶雨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怎么?才坐这么一会儿就急著要走?你不是已经下班了么?”梦晨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是下班了没错,可今晚八点有个艺术界的酒会,我被派去做采访。”
“那还早嘛,现在才五点多。”
“我要回家换衣服呀,总不能穿这个样子去吧?好歹也是个酒会。”叶雨指了指自己一身朴素的工作套装。
“那我就不留你了。这个你拿去。”余梦晨塞了一包什么东西在叶雨手里。
“这是……”
“哥伦比亚咖啡豆,我刚进的货,质量很不错哦。”
“梦晨……”
“放心啦,这个不要钱,友情赠送。别做出那种感动的要哭的脸给我好不好?回去换你的衣服吧,大记者。记得以后再来品尝我独创的咖啡哦!你不喝过我可是不敢端出来卖的。”
“嗯。”叶雨点头应著,暖暖的感觉溢满胸口。
又是“叮铃”一声脆响。红雨靴踏著积水,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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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住的地方是一间位于市中心一栋六层私人住宅的公寓式小套房。因为在顶楼(没有电梯),所以租金格外便宜。十坪的使用面积实在不能用宽敞来形容,但对她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电话在她推门进屋的时候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要是能预知电话什么时候响该多好……呵,怎么可能?她迷迷糊糊的想著,抓起话筒的同时也扒掉了脚上禁锢她一个下午的高跟雨靴。两道红色的抛物线飞向墙角鞋架的位置。“喂?”
“怎么没开手机?”一个沈稳的男声传来,似乎松了口气的样于。
“徐主编,是你啊。”叶雨从皮包里掏出手机插在充电器上。“我手机没电了。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晚上的酒会有不少大人物出席,你要多留意。”
“这个我知道。”叶雨简短的回答。自从进了云帆艺术编辑部,这个叫徐赋的主编似乎一直特别关注她的表现。也许因为她是新人菜鸟,所以还不放心她一个人跑新闻吧。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妨碍她;进入新闻界的初衷……
“叶雨?你在听吗?”
“我在听。还有事吗?”
“有机会多拍些特写,如果拍得好,下一期周刊我会考虑采用。”
“是,谢谢主编。”
“我明天下午才回编辑部,写好的新闻稿就直接放到我桌上。”
“好的……”
“还有……”
“是……好的……我知道了……嗯……我会的……再见。”好不容易结束了冗长的通话,如同打完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斗。叶雨整个人倒进沙发里。倒下去才想起来风衣还穿在身上。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疲倦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直渗透到指尖的神经末梢。跑新闻,实在不是个轻松的差事……除却日夜颠倒、三餐不定……和上级间小心翼翼的应对……同行间的竞争和勾心斗角……这些都不是她善于应付的。工作不过半年的光景,她已经这么累了。她……还能继续下去吗?她做得到吗?
站起身,她默默走向沙发对面的那堵墙。墙上除了一道天蓝色的布帘外什么也没有,乍看之下就像是小了一号的窗子。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捉住布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