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开视线,盯著黑暗中无形的一点。“我喝酒是因为睡不著。”
“这么巧,我也是。”
“整瓶都给你,我去睡了……”
他一言不发的跟在我身后,一直来到我卧房门口。
“已经很晚了。”我提醒他。
“我知道。”
“客房在隔壁。”
“我知道。”
“你别想趁我开门的时候钻进来。”
“我知道。”
“那……晚安。”
“等等。”
“还有什么?”
“晚安吻。”
我想,吻就吻吧,否则还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於是我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等著他吻。等了半天,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我睁开眼,发现他正出神的盯著我胸前。
坏了!我慌忙伸手去遮。他仅用一只手就攥住我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探向我睡衣领口,轻轻勾出一样东西。
菱形的金属坠子平躺在他掌心,闪著银光。
“明明不想忘掉我,为什么要逃?”
“你少自作聪明……”
“子鹃!”
“你小声点儿!会吵醒我爸妈的。”
“你怕?我不怕。你不解释清楚我就不放手!版诉我,为什么不辞而别?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
他越说越大声。我无计可施,一仰头吻在他唇上。
这招成功了,却也点燃了蛰伏已久的渴望。
原来,一个火花般的吻也可以牵动全身。
昏昏沈沈的,我搞不清自己如何进了卧房,如何上了床。衣衫剥落的时候,我虽然拾回一些清醒,却没有喊停。因为,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我──我是多么想他……
天没亮我就醒了。醒得很突然。
因为我是枕在他胳膊上睡的,这么一动,他也醒了,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搂紧我的身体,接著扭亮台灯。
我腾出一只手,把滑至腰际的被单拉到胸前。
“你害羞?”他的口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懒懒的靠在他胸前。“展示身体和是两回事,我的身材没什么看头。”
“我学过药膳,帮你补一补?”
我笑出声来。“那不是委屈你大顾问了?”
“顾问的职责是……”
“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打断他,轻轻喘了口气。“你帮过我的,我都记得,可我不能留你……”
“为什么?”
“因为赵文卿不是我一个人的顾问。”耳畔传来无比清晰的心跳,震动著我的身体,可我还要说下去。“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已经够了,我不想奢求更多。你该回去,回去帮助那些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
沈默良久,他低头吻了吻我的脸。“你真伟大,可我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我还有工作要做。受人之托,衷人之事。”
“你真是来办事的?”
“你不相信?”
“也不是……算了,不说这个。现在几点?”
“不到六点,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睡了。”我扳开他的手,下床拣起睡袍披在身上。“待会儿东京股市开盘,你帮我看看?”
“你不是不用我帮忙了?”
“现在情况不同。既然你不是为我留在香港,我也没理由放著这么好的顾问不用。”我坐在梳妆台前将长发挽成一束,突然对上他镜中的视线。“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明白了……你在追求一种平衡。”
我故意不去看他藏在笑容下的笃定与自信。“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也罢。”他起身套上长裤,走到我身后。“你看看,镜子里有什么?”
“一对刚刚下床的男女。”
“不准确。应该说是一个可怜的男人和他努力了一整夜却仍然得不到的女人。”
“你太抬举我了。”
他拿起我的口红,在镜面上写下一个“12”。
“这是我计划留在香港的时间。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
“让我追你。”
我像听到天方夜谭似的笑起来。“你以为我的人生观是短短十二天就能改变的?”
“那你就更没有拒绝我的理由。何不试试看?”
我微微耸肩。“你想追就追,我无所谓。”
他低下头,覆在我耳边低语:“如果我在这期间帮你赚到一百万,你嫁给我?”
我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丢。“开玩笑要有个限度。”
“如果我能呢?”
“……不是日元?”
“不是。”
“那是里拉?”
“一百万美元,怎么样?”
“十二天?一百万美元?就算在股市恶意炒作也翻不了这么快。”我笑著起身,将他推向门边。“赶快回客房去,别让我爸妈发现。”
他却用手肘抵住门框。“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我能做到呢?”
“那我就嫁给你。可以了吧?”
必上房门的时候,我甩了甩头,希望甩掉那丝萦绕在心头的不安。
十二天一百万美元……不,他做不到的……除非发生奇迹。
第十章
九点整,我心情极为恶劣的走进公司。脸色阴沈得连秘书见了都躲。
为什么?因为我开车超速被开了罚单,因为我出门忘了带钥匙,因为电梯故障我不得不从八楼走到地下停车场,因为我错把味精当作砂糖毁了一整杯咖啡,因为我爸妈一大早就和那姓赵的相谈甚欢,仿佛已经认定他是没过门的女婿、我未来的丈夫……
本该阳光明媚的早晨,却被一连串衰事搞得乌烟瘴气,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皮包往办公桌上一扔,我转身推开窗子。九月的晨风吹来几许凉意,也吹来大都会一觉醒来后的喧哗。
鲍司设在大厦第三十一层。从报到那天起,我便有了从高处往下看的习惯。
看著脚下恍若甲壳虫般流动的车水马龙,我常常会有奇怪的幻觉。忽儿觉得自己迎风站在山顶,忽儿以为是摩天轮最高处的包厢……可幻觉毕竟是幻觉,每当秘书敲响办公室的门,我都会立刻回到现实。就像现在。
“进来吧。”我拉开椅子坐下,看著Sally战战兢兢的走到我对面。
“经理……这里有份人事部的通知……”
“放桌上吧。”我打开电脑,发现她仍站在那儿。“还有什么事?”
“那个……经理,你知不知道新来的总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抬头瞧了瞧这个刚满十九岁的小秘书,伸手拿起那张通知。
上面说,总经理已经到了香港,今天会在人事部经理的陪同下视察各个部门。至於总经理的姓名、年龄、履历、相貌……对不起,一概没有。
我把通知搁下,实话告诉她:“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不管总经理什么时候来,今天都不能偷懒,明白吗?”
“是的,经理。”Sally抱著资料夹退出办公室,表情有点儿失望。
她失望什么,我大约能猜到一些。三年前我刚出社会的时候,好奇心不比她少。
已经三年了……我轻叹一声,打开信箱将邮件一一列出。正在键盘上敲著,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我立刻按下通话钮。“Sally,出什么事了?”
“经理,有个人想见你,可他没有预约……喂,你不能进去!”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将Sally的声音挡在门外。
我站起来,看著门前从容不迫的闯入者,一种气过了头的无力感从五脏一直蔓延到四肢。
“赵文卿,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
“当然是你了。”他一面欣赏墙上的图表和照片,一面不紧不慢的走到我身旁。“你说过我想追就追,所以我来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这可是我工作的地方……”
“我知道。”他突然一把拆下我的发卡,好不容易盘起的发髻顿时散到肩上。“这里环境不错,可你为什么把自己扮得这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