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有效么?”我仍持怀疑态度,因为见过太多不成功的例子。
“坚持啊!”她想了想又说。“一咬牙就瘦下来了。”
“那你一定很有恒心。”我由衷佩服。
“还不是为了阿John。”她边说边把最后一个盘子交给我。“哪个男人不渴望有个美丽的妻子?女人为了男人,是可以突破极限的……只要有心。”
我忘了继续擦手里的盘子。从来没想过这些话会从妙红嘴里说出来。一直以为她是肤浅的。叽叽喳喳,大嘴巴,和同事争风吃醋,终日担心自己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处女……这些才是她曾经留给我的印象。但……谁又真的知道一个平凡躯壳下寄放着怎样的灵魂?也许,肤浅本身正是大智若愚最完美的外衣……谁知道呢?
“你一定很爱阿John吧?”
“我对他一见钟情。”妙红承认得十分爽快。
“他一定也很爱你,我看的出来。”
“我们新婚啊,看不出来还了得?”她开始动手准备咖啡。“至于能不能一直爱下去,就要靠我们努力经营了。”
“经营?爱情也需要经营么?”我很诧异。
“爱本身当然不是经营出来的,但维持一段感情是少不了两个人用心经营的。至少,我会尽力做好我这一半。至于阿John,我只有信任他咯。”
“难道缺乏经营的感情,就不能长久吗?”
“难说,我没这个经验。”妙红微微一笑,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壶内。“你还没嫁人,可以试试。对了,我还没问你呢。小孟,你怎么会在我家附近闲逛?还背着行李?搬家吗?那东西也太少了吧?还是来这附近找人?要不要我帮你,这一带我很熟的……”
“不用了,其实我……”
“啊,我知道了!你离家出走对不对?”
“差不多。”我只能这么说。
“那你找到住的地方没有?没有的话就先住我家吧。反正客房空着也是空着。”
“可是,太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稍微收拾一下不就好了?就算我还你人情好了。帮我看着咖啡,我现在就去告诉阿John。”
“可是……”
“阿John—…小孟这两天住咱们家,我去收拾客房,你帮我把小孟的行李拿过来吧……”
我无语了。咖啡壶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把壶盖掀开一道缝,香味儿立刻钻了出来。很浓,很纯正……我突然有了种莫名的感动。
我的新生活,也就这么奖名其妙的开始了。
※※※
时间,比我想象中流逝得更快。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在妙红的介绍下,我又当起了电话接线生,不过这次是在阿John的公司——远帆贸易。
学校那边,我交了一个月的LeavingRequest,没别的理由,只想让自己彻底冷静。要冷静,就只有退出一切属于过去的次元。
我没有离世,只是离开了……一个人。
朝九晚五的工作,我并不陌生。某种程度来说,我也的确需要这份工作。毕竟,我不能一直住在妙红家里。人家新婚夫妻,多我一个在屋檐底下算什么呢?
于是,那个周六的下午,我开始翻报纸找租屋广告。
打了几个电话,总算间到一间还没被人捷足先登的小鲍寓。虽然离公司远了点儿,但租金公道,我也正好可以在公车上打发掉那些多出来的时间。
“小孟,你真要搬去一个人住啊?”妙红把报纸从我眼皮底下撤掉,紧张兮兮地问。
“我又不是小孩子,没必要担心成这样吧?”我不禁失笑。
“可我本来打算让你在我家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想我就常来看看我吧。地址我回头抄给你。”对妙红的好意,我很是窝心。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已经做出的决定。走,是一定要走的。
离去的那天,我没让阿JOhn开车送我,因为实在没那个必要——行李就一件,又有直达的公车,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再麻烦别人。如果说,妙红曾欠过我什么人情,当她“逼”我在她家住下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
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月前的日子。惟独当初炙热喧腾的炎夏换作了今时今日天凉好个秋……
每天下班后,窝在狭小又不大通风的斗室里,对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我总能很快人梦。光怪陆离的梦境,我什么也捉不住,什么也不想捉住,但总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束缚着我的四肢,使我的挣扎看起来是那么的笨拙无助……究竟是什么呢?丝线的另一头,是否有个操控木偶的邪恶巫师?把他的喜悦建立在我悬浮的恐惧里?
很多个深夜,我都是冻醒的。不是来自外界的寒冷,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冰冻在我身体里,很冷……很硬……很尖锐……我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因为连眼泪似乎也冻僵在眼眶边缘。
然后,在某一个冻醒的凌晨两点半,我不由自主将电话抱进怀里,颤抖的手指拨了一串突然蹿过脑际的数字……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大脑还是沉睡的。即使话筒里传来忽而间断的“嘟——嘟——”声,我也什么都没听进。直到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
“喂?”
“……”这是谁呢?这么熟悉……这么亲切……
“喂?谁啊?”
“……”多久了?多久不曾听过的声音了……
“到底是谁?再不出声我要挂了!”
“不要!”我蓦地惊喊出来。人,也醒了。
“……帆帆?……是帆帆吗?帆帆是你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涨满了诧异和不信,仿佛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爸。”我不晓得我是怎么发出这个音节的。这个字,来得那么自然,尽避我的声音还有一点僵硬。
电话那头却突然没了声音。
静。仿佛一切皆是我的幻觉。强烈的恐惧在血液里升腾,我突然对着话筒大叫——
“爸你还在吗?你说话好吗?你……”
“死丫头!什么在不在的?你咒我死啊?!”话筒里爆出甚我十倍的吼声。我吓得把头歪向一边,勉强躲过这颗重磅炸弹。然而,在这颗炸弹的余波里,我却清楚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仿佛刻意压住的……哽咽。
“爸……我回家好不好?”我轻轻地问。
“……想回来就回来吧……李婶一直说要煲汤给你喝……”
“嗯……”我点头。“好久没喝李婶的汤了……”
某种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的皮肤滑稽。我伸手试了拭,一直追溯到眼眶边缘。泪么?我流泪了?两只手一同覆盖在心口上,我感觉到一丝暖意。那冻结在胸口的冰封,融了吗?
※※※
圣经里说,上帝会拢一扇门,就必定在别处打开一扇窗。你未必找的到,但如果你不去找,就永远没有发现的机会。
我不信神,却也从不否定他的存在。严格说来,我相借自己多过这种莫须有的信仰。但,在经历过这么多故事和颠簸后,我开始有了某种顿悟——人生,真的是由数不清的因果循环编织出来的……
第一波属于初冬的寒冷,突然莅临了这个城市,快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和满地枯黄,我忍不住将一口温润呼吸哈在冰凉的玻璃上,眼前的一切立热朦胧了,像隔着层蚊帐。秋天,一向都是那么短暂……
“帆帆,该带的东西都装好了吧?”
“嗯。”
“护照和机票呢?”
“带着呢,在包里。”
“那我叫老王把车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