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这是她要的答案,即使不一定是真的。泥足深陷就是这样,总爱自欺欺人,再聪慧的女人也难以例外。
“真的?”朱妍兴奋地笑开嘴。
心灵空虛的女人真可怕,全神貫注于一个男人身上。上窮碧落下黄泉。佩服佩服!
“那我走了。”她像小孩儿得到了想要的玩具,脚步都轻盈了。
阿弥陀佛,总算可以耳根清净了。
“哦,有件事提醒你,我送你的雪蓮粉别忘了吃,它很珍贵,而且效果显着。”
什么效果?她有说她还没吃吗?朱妍是怎么知道的?
※※※
新月爬上中天,黑色的湖给照映得冷冷生光。虫声吱吱喳喳响个不停。
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心里竟柔柔牵扯,一种难以言宣的失落感,满满充斥整个胸臆。
她不捨什么呢?锦衣玉食,还是豫顥天?不,她才没爱上他,她是坚强的,从不需要倚靠男人,她有足够的勇气,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她最大的罪过是心太软,脾气太硬,且肩膀太不够力,不然的话,她该把那六箱金银珠宝一併带走的。
一个女人无论长得多漂亮,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要不成了名妓,让天下男人为之神魂顛倒,要不成了才气纵橫的词人,万古留芳……但是,她们的一生都不太快乐。只有人妻,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享名正言顺的鱼水之欢,又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淒艳的煎熬。
只是,她能成为哪个男人的妻?难呵!
穿过大街拐入小巷,一路上为了提防被熟人撞见,她捡僻壤的小径走。
亥牌时分,她已到达和亚倩她们约定好的永福客棧。
“风姑娘,你终于来了。”亚倩惶急地把手中的纸张收起,过来抓着盼盼的手。
“什么东西呀?”盼盼眼尖,马上瞧见那是一封信。
“是慕容公子写给她的。”亚娟抢着帮她回答。
“让我看看。”逃亡时刻,最好和一干人暂时断绝关系,以免旁生枝节。
“没什么,他只是……”亚倩语气低儂,脸上甜蜜蜜的,一看就知道三魂七魄已经丟了二魂六魄。
盼盼没等她推辞完毕,就一把伸进她怀袖中,把信掏了出来——
亚倩卿卿:
不管你到天涯海角,我也会穿山越嶺,万里跋涉,不畏风吹雨打,千辛万苦地找到你,请你千万等我。
敖註:如果明日天色尚称晴朗,我就驾车去接你出城。
对你至死不渝的村
“如何,很多情吧?”亚娟陶醉地问。
“虛情假意的混帐东西。”盼盼火大地把信箋揉成一团,丟进字纸簍。“要不要来接你,还得看天色好不好,这种男人你也要?风軒三年,还没教会你怎么避开薄情郎?”爱之深责之切,她是用心良苦。
“我……我只是……”亚倩顿时红了眼。慕容村是众多恩客中,难得有些文才,也对她较好的一个呀。
“别哭,以后我们都不许为男人哭。把包袱收拾好,准备出城。”
“不等天亮?”
“你几时见过大白天逃亡的?麻烦用点脑筋行不行?”盼盼情知亚倩想等到明儿和那个叫“村”的男人见上一面才肯走,她偏不成全。
“也对,趁黑走人才能避开艳姨娘的耳目。”亚娟道。
计议既定,盼盼唤来店小二把帐结清,四人全换上男裝,各背上布包,由亚萍去僱了一艘小舟,先到虎踞门,再换大一点的船,一路驶往苏州去。
“这么晚出城,需花钱打点守城门的官差。”船家道。
“没关系,我们有急事。”亚萍很懂江湖规矩,没等船家开口,即塞上一錠银子。
“其实那官差很好讲话的,我帮你们去说项。”有钱能使鬼推磨,何況是人?
盼盼和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夥全很有默契地紧抿着嘴,耐心坐入船艙,等候出城。
船堪堪驶离湖畔,竟下起雨来。望着烟雨朦朧,二潭印映月和阮公墩,盼盼和亚萍姐妹们,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惆悵。
小艇漫过水乡,趑起移向六桥,水面上和往常一样,飘着小巧玲瓏的彩灯。
亚娟一时兴起,伸手捞了一盞上来,上头是三个醒目的大字——风盼盼。竟还有人对她恋恋难忘。
盼盼抢过彩灯,不悅地丟入水中。“妓女”这身分犹似永世抹滅不去的烙印,像一场噩梦,时时刻刻提醒她有个不堪的往昔,即使她早已离开风軒,到了紫宸堡。
“对不起。”亚娟悄声道。
“没事,以后不要再提。”无意中见到堤岸上有几个晃动的黑影,盼盼心绪一紧,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晚过得特别慢,简直度时如月。
“又是醉颜楼的打手,一个多月了,总在湖边绕来绕去找人,扰得我们不得安宁。”船家发起牢骚。
“找人?找谁呀?”亚倩惶恐地问。
“找风軒的名妓风盼盼,现在又多了几个姑娘,小老儿我也不知叫什么。”
完了,八成是阿辉他们。亚倩脸上立刻刷成惨白。
盼盼不动声色地偷偷揪她一把,指指头上的瓜皮帽,要她镇定,阿辉未必认得出她们。
“到了。”船家靠往堤岸的当口。盼盼笑吟吟地递上比船资要多出十几两的纹银。
“劳烦老伯替我们把那讨厌的打手支开,我们赶路,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好的好的,那人的确讨人厌。”船家拿钱办事,煞有介事地跳上岸,和阿辉大声理论,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盼盼一行人得以安然逃往北城门。
※※※
城门下还有一批人,艳姨娘真是不死心。
“这下怎么办?”亚娟吓得手脚都发软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天下之大,怎可能无立錐之地?”但事实是没有呀。盼盼忽感沦落,心乱如麻。
六只眼睛全望着她,她是众人的希望,只要她露出半点张皇,亚倩她们就垮了。她无措地四下环视,脑子一下转了一百多圈,渴望想出一个可以投奔的人……没有,脑中一片空白。走投无路……
四个娇滴滴的姑娘,于漆黑午夜无依地徘徊街头,出不了城,入不了店,回不到家,因她们从没有家。唯左前方有座寺庙……她目光才到,亚倩她们也同时注意到了。
“出家去。”亚萍的提议吓了大夥一跳。“这是权宜之计,否则等明儿紫宸堡的人发现风姑娘不见了,又派出一隊人马出来追查,我们就真的插翅也飞不走了。”
“倒是我连累了你们。”盼盼抱憾自己粗心大意,没事先做好安排,才会处处遇阻。
“快别这么说,咱们现在是同在一艘船上。风姑娘,你怎么说?”天快亮了,再拖延不得。
“好吧,咱们或许可以带发修行。”盼盼打着如意算盘。当尼姑应比卖笑要容易许多吧。
“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崇!”被发现了!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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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寺”原建于唐朝初年,释觉师太本是宫中得寵的妃子,竟因天竺僧人进貢的一闕经文,明白江山情重美人经,曠世英雄偏寡情。遂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睡,给而看破红尘,飘然出家去。
大殿实在不太雄伟,简单的花香油灯之外,上头就一尊释迦牟尼佛,佛身的金泊已多处剝落,却未重新裝修,可见寺方不顶阔綽。
手中香火虽不鼎盛,但规矩还是很多。下跪四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住持是慈愿师太,六十开外,眉毛下垂,顴骨高耸,道貌岸然。浆洗得泛白的僧衣,轻拂地面,走起路来一丝不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