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顥天登时默然不语。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蓬门女子怎值得他赤诚相待?
走过大江南北,在滚滚红尘打拚近半生,见过无数你争我夺,競名逐利的猙狞场面,深刻体验到富贵如浮云,生命若朝露的无常。因此他虽贵为漕帮的龙头,却依旧出尘入世,淡泊豁达。
是因为这样的胸怀,所以特别不在意盼盼的出身,从而倾心于她?或另有原由?
朱妍仰着螓首,焦灼等候他的答案,他却千思百转仍釐不清紊乱的思绪。他爱她吗?躲在花丛中的盼盼是否也急于想知道这个答案?
“回答我的问题有这么难吗?”他考虑得愈久就表示他陷得愈深,愈难自拔,朱妍也曾全心全意地爱过,她了解这段空白之间所代表的意义。
那日当她的母亲告诉他豫顥天买了一个妓女,要她快过来探个究竟时,她就料到一切将已无可挽回。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他,他不会单纯的只是去买一个仅供玩乐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他不会带回紫宸堡,养在紫宸堡,而且一住就是三个多月。
今日前来,她其实只是要看看那个叫风盼盼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地方比她强?
“给我一个答案,让我重燃希望,或者就此死心。”她在他寬厚温暖的怀里找到一股寒流,汩汩地从襟囗直灌她的五脏六腑,教她駭然心惊。
“如果不介意,请让我答覆你的问题。”盼盼的声音从一旁传了出来。她受不了他们两个问来问去,切不进主题。她轻盈的身躯沐着晨光,由小径款步走出来时,朱妍顿时失了神,一张俏脸僵住了。
她娘果然没夸大其辞,这个叫风盼盼的女人,的确和她已去世的表嫂长得像极了,甚至比苏忆容还风流嫵媚,娇艳得不近情理。她表哥是因为这样才买下她的?天!她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于豫顥天迷恋的只是苏忆容的影子,并非真正爱上风盼盼?还是难过他至今仍对一个死去六年的人念念不忘,而忽略了她殷殷的期待?
“你躲在后面偷听我们谈话?”朱妍故意拉下脸,让盼盼知道她和她的身分是不同的。
“也不全然是,而且只听到一点点。我是特地来找他的。”她大不敬地把手往豫顥天的脸一指。
“放肆!我和表哥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下去。”朱妍只为豫顥天一个人温柔,对旁人可极少有好脸色。
“哇,你是当官的呀,这么会打官腔?”看来这一家人都有暴力天分,得小心应付才好。“勸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就霸着他不放,看你怎么当紫宸堡的女主人。”说着,她竟肆无忌憚地挽着豫顥天的手臂,晃过来晃过去。
“谁说我要当紫宸堡的女主人?你,快放了我表哥。”她倏地击出掌风,这一掌用了九成的功力,威势之猛几乎可以在片刻取了盼盼的性命。所幸豫顥天及时挡住,并将她两人拉开数个箭步的距离。
“盼盼,不许胡闹。”
“我?”哪有?明明是她挑兴在先,出手企图伤人在后,怎地反过来編派她?
“我警告过你,不许四处乱晃。回房去。”在任何时候他都吝于给盼盼好脸色看,好像他们是宿世的仇人一样。
“等等。”朱妍见豫顥天怒目盈然,尽避他冲着盼盼吼,但一半的怒燄却是燎向她的。她不是傻瓜,她看得出来,盼盼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并不逊于她。聪明人就该在这节骨眼表现出名媛閨秀的风范,直接把这个小娼妇给比下去。“我刚才口气差了些,希望你大人大量。”
很抱歉,我碰巧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心小眼小女人。盼盼瞅她一眼,道:“知错能改,善哉善哉。”
“是善莫大焉吧?”好笨,连这也不会。
“真的,什么时候改的,也没知会我一声?”她笑得更得意了。勾心斗角,玩弄心机这种“游戏”是她们风軒姐妹们闲闲无事最常要的手段了,欸,好久没复习,都快忘了。
“表哥,她就是你的新欢风盼盼?”她没说完的还有一串话是——怎么这么浅薄无知?
豫顥天冷冷地盯着盼盼。“你玩够了没?还不回房去。”
“要我回去可以,你跟我一起回去。”没把她的宝贝要回来,她岂肯这样轻易放走人。
“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囗,真是……”寡廉鲜耻!朱妍气她竟没大没小的和豫顥天说话。
“嘿,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应看得出来,我们是相看两相厌,甭说爱,连喜欢都谈不上。对不对哦?”她朝豫顥天吐了吐吞头,扮了个鬼脸,复转头调侃朱妍。“请你加把劲把他追回去当夫婿,免得遗祸他人。你们慢慢聊,我先告退。”走了两步突然想到还没问豫顥天要回她的宝物,忙又转身。“我有急事跟你谈,麻烦你待会儿务必回小楼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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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兀自踱向离别楼,半途见一楼宇,名曰寄月軒,房门半敞,里头陈设亮丽,十分耀眼。盼盼看看四下没人,自己又闷得很,不如进去逛逛。
入门拨开当中挂顶的细密朱红帘子,四下排着十二把黑漆太师椅,两旁悬着许多名家的山水古画,堂皇而雅致。
拾级而上,尚有三间廂房,最前面的一间格外彩绣辉煌。红纱宫灯、飞龙雕刻、高几、瓷瓶……连墙上的画也——看不见?
一只巨掌猝然摀住她眼,扳转过她的身后,快速架往楼外。
“为什么?我只是进去瞧瞧,并没其他企图。”盼盼甩开豫顥天的手,愀然不悅地嘟着小嘴。
“那个地方不是你该去的,从今以后不准你再靠近寄月軒一步。”他的火气说来就来,完全不需要时间醞釀。
“不给去拉倒,把我的东西还来。”她张望了下左右,咦,那个漂漂兇姑娘呢?
豫顥天一愕。“什么东西?”
“少裝蒜了,我那包珠宝首饰不是你拿的会是谁?”
“我拿了你的首饰?”他听得一头雾水。
“承认就好。”罪行确鑿,她就不客气了,两手堂而皇之的往他身上一阵模索。
豫顥天似乎并不以为忤,直挺挺地出着她搜寻。唔,这感觉满不错的,很……怎么说呢?如柔软的丝巾,蜿蜒飘漾,充满蠱惑。
“没有?”笨哦,他怎么会把那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盼盼抬头瞪着他,嘿,他干么陶醉成这样?“你……”
“还痛吗?”他轻抚她瘀红未尽全褪的脸颊。
“不痛。”少在那里假惺惺,盼盼才不领他的情。“把珠宝还来,我就原谅你
豫顥天怔愣半晌才明白她所指为何。“紫宸堡供你吃、供你住,还需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那些东西到哪儿去了,他的确不清楚,如果她喜欢,他可以给她十倍于那些首饰的珠宝。
“是我的东西就该还给我,你想买一送一?”一急起来,她就开始口不择言。
“你是我的人,同理可证,你的东西想当然尔也是我的东西。我暂时免费替你保管,你该感激我才对。”他存心逗弄她。
“多谢你的鸡婆。”盼盼气得眼瞳烧起两簇火炬。没有了那些珠宝,等她逃出紫宸堡以后要怎么过活?何況还有亚倩、亚萍和亚娟她们需要她关照。不行,今儿拚了这条小命,也要把东西要回来。“那些首饰和你庞大财产相较,只是九牛一毛,是男人的话,就别婆婆妈妈,拿出来,我不要你帮忙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