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仇雁申逼至穆飞烟面前。“告诉大家,他说的全是鬼扯,你是身不由
己的。”
“我……”穆飞烟翕动的樱唇,欲言又止。“你回去吧,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蓦地瞥视到仇雁申两鬓不知何时骤生的华发,她心口不禁一阵拧疼。“你……”颤
抖的玉指,怯生生地抚向他的颊……
“你这是干什么?”尉杰想去抓她,却被仇雁申一掌格开。“众目睽睽之下,你
耙做出厚颜无耻、不守妇道的举止试试看!”
“告诉我,你……这是……为了我吗?”她眼里耳里口里心里充斥着只是他的身
影,才不理会尉杰的大呼小叫。
仇雁申苍凉一笑,无言地点点头。
“没有骗我?”穆飞烟捧着他异常消瘦的脸,梦呓地轻语:“总算……你总算…
…”
“贱人!”尉杰唰地一声拔出长剑,直指穆飞烟背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去见阎王吧!”
“住手!”仇雁申手底剑花一闪,发出如太阳精魄的光芒,一阵流光闪烁,已将
尉杰逼退数丈远。“有本事冲着我来,找女人出气,算什么好汉。”
“好。”尉杰见大势已去,若是仇雁申喝令众人一起对付他,他便只能束手就擒,
除非单打独斗,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你真有本事,就和我决一胜负。”
“行。”仇雁申昂藏面向他。“我不是逼你出手,我是逼自己出手。”
“哼!”尉杰盛气盈然地大步迈出大门。
“在此地决斗即可,何必另觅他处?”尉杰的奸佞狡猾,戚武雄比谁都清楚,故
意避开众人耳目,莫非又想玩什么把戏。
“无妨。”仇雁申愿意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算是对他俩昔日的友情告别。
“要是怕了就不用跟来。”尉杰挑衅地挥舞着手中的剑。
好让你乘隙逃走?这点心机,未免肤浅。
仇雁申冷凝嘴角嗤然一笑。“废话何必多说。”
“你——”猛咽了下口水,尉杰颤着众人不易察觉的双手,率先没入林野。
仇雁申旋踵跟上,但觉一双柔荑握住他的手,回眸方知是她。
“不要去。”她眉间眼底写满了关切的字语。“尉杰城府深不可测。”
“没事的。”她那脆弱的表情是如此惹人怜爱,他多想拥她入怀,给她千万分的
眷爱,可一思及她和尉杰之间的牵牵扯扯,欲迎还拒的冷淡态度,他的热情就化成迟
疑。“等我处理完个人恩怨,你……当我的妻?”
“处理完”是什么意思?穆飞烟因不解而怔愕;可只这么一点点迟疑,已大大刺
伤他的心。
“无所谓,我不勉强。”拂开她的手,仇雁申昂然凌空而起,飞身掠过屋瓦,直
奔山后林间。
“仇——”她惊呼,欲再拦阻却已太迟。
四下众人,个个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谁能适时化解干戈?
忽传来禅院钟声,一下一下,催迫着荒芜的思绪。结局会如何呢?抬头,凝望廊
外半残的苍白月儿,穆飞烟的心一下子凉冷如霜。
***
西天缀满鲜艳的彩霞,一日又近黄昏。
夜以继日的短兵相接,众人于方才猛听得震天的呼啸。忽地,一群白头翁拍翅高
飞,发出巨大的声响,斜刺青空,冲过岗峦重叠的山峰,疾飞至他方。
周遭又归于寂寥。
风逐渐变大,匆匆吹掠着苦寒,林中传来野狼嚎叫,教人不觉毛骨悚然。
厅内和大殿已点上长明灯,因为风大,显得奄奄欲熄。
经过了一整个昼夜未曾合眼,大伙儿的精神似乎已十分倦怠,但谁也不肯入房安
歇。众人都在等,等一个未揭盅的谜。
蓦地,一道人影破空而出。残阳在他身后,大伙儿瞧不清他的面孔。残阳似血,
他亦是一身殷红。长袍翩翩,沐浴在余晖中。
“是……”戚武雄和易云首先冲向前。“少爷——”
他一步一步地,非常沉重,伸手止住他们口中的疑问,默然步入花厅。
场内立刻引起骚动,纷纷耳语:
“是仇将军杀了尉杰?”
“或者尉杰只是战败,仇将军把他放了?”
“尉将军心高气傲,若是输了,情愿刎剑自尽也不会偷生。”
“也许是仇雁申败在他手上,尉将军手下留情也未可知呢。”
“尉杰怎会放过他?”
“谁知道?尉杰若没死,何以不现身?”
仇雁申根本不理会众说纷纭的猜测,他只是直挺挺的来到穆飞烟面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要她给一个答案,否定的也行,正好可以死心。
“你受伤了。”穆飞烟不忍往下看,心跳险些停止,泪水奔流而下。
“回答我。”勉强撑住的身子已微微摇晃,意识逐渐模糊,仅余眸中一点星芒,
仍盛载着她绰约的丽影。
“我先为你敷药止血——”
“回答我——”仿佛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他的身子才搭上她荏弱的肩,已
不由自主地下滑,如一片失去依附的羽翼缓缓飘落深渊。
“我愿意,我愿意……”穆飞烟紧抱着他,岂料,一个跌宕,血自他当胸狂涌冒
出……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夕阳照映脸庞,眼睛努力眨了几眨……艰辛地
张开嘴……毕竟吐不出话语……
“雁申!”穆飞烟凄厉地大喊一声。
她抱起他的身子,牙关一咬,吃力地跃向屋瓦。
“你要带他去哪?”戚武雄急问,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去路。
“让开!”她怒吼,手起剑落,见人就劈。
“让她去吧。”易云拉开戚叔,于震惊和悲凄中,目送他二人的身影融入整个
火红的斜阳。
***
穆飞烟手捧托盘,托盘上苦的是药,甜的是过药的蜜饯,叫粽子糖,由玫瑰花、
九支梅、棉白糖腌制而成。
她一颗心浮在空中,形成赤果的空白。她不准他走,不准他离开,天!她居然
这般椎心泣血地爱着他。
喂进去的汤药,他涓滴不剩全呕了出来?气息比先前更加孱弱。从今尔后,会
是阴阳陌路?拿什么、用什么方法挽回他的生命呢?
穆飞烟陡地站起来,泪如雨下。
“你振作点,我马上到昆仑山求妙善道师赐灵芝草。”
仇雁申唇瓣微微翕动,终究没气力多说什么。
才转出玄关,戚武雄和易云等人竟也已先后赶到。
“穆姑娘!”
“我即刻到昆仑山取药,劳烦二位帮我照料他。”万念俱灰的她,了无表情的
脸孔上唯存孤注一掷的坚决意志。
“去不得,那妙善道师行止古怪,江湖谣传,他救一人必得杀一人,难道你—
—”
穆飞烟凄婉一笑。“我爱他,愿意为他九死一生。请看好他,三日后若我仍未
回,则劳驾您……为他发丧。”
戚武雄大惊。“你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在慌乱之余,戚武雄理智全失,连一个最普通的问题也想不通。
“想得到妙善的灵芝草药,必须先通过六仪阵。二十年来,江湖上只有三个人
侥幸获胜。万一穆姑娘斗不过他们则……”易云这番解释,恍如醍醐灌项,戚武雄
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唉!他错看她了,这样坚毅无悔的爱情,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真是老胡涂!
“我陪你一起去。”
“我们也跟你一起去。”易云、狄任之、成桐和戚武雄异口同声道。
穆飞烟见情势危殆,也不再置喙,转身欲去。
“等等。”戚武雄高声唤住她,抛了一把碧玉宝剑给她。“带着防身。”
穆飞烟接过,不觉百感交集。“多谢。”连忙提剑,飞身而出。
“我们呢?”易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