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惹他,但你爹却把主公给害惨了。”侍女边拉着她疾步绕过长长的回廊,边说道:“说起你父亲,唉!真没天良到了极点。”她以连串的摇头否定柴羽信雄的人格。雩妮不明白她指的是谁,硬是想不通她爹远在中原,并且在四年前就已经过世,怎么还会无缘无故跑到东洋来得罪人?
“不可能,我爹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主公。”雩妮肯定的语气,令那名侍女一怔。“我们主公是你表哥;他母亲就是被你父亲给——”“哈!我懂了,你们以为我是柴羽丽子?我不是,我叫朱雩妮,是中原人氏,中原你听过吧?即是——”她费好大的劲,将记忆中大明皇朝钜细靡遗地描述遍。可这位憨憨的侍女却听得一头雾水,她连京都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中原”是个什么“东西”?
“否认是没有用的,如果我们主公不肯放过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你的命。”她的脸突然变得阴森森的;随后走往内院的路上,她紧闭着嘴巴,不再吐露任何事情。
雩妮几次企图跟她解释,都因她玲漠的表情而作罢。就算她相信也没用,手握生杀大权的是那个凶狠的男人,只有让他点头,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然而…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爹娘走了,小比城被烧掉了,柴羽一家人也不知去向。在这世上,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有了这层体认,雩妮忽尔觉得轻松自在;大大吁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地准备从容就义。
“你就快没命了,还那么高兴”侍女开始怀疑她的脑袋瓜子是不是在路上撞坏了。
“对呀,我都快没命了,何必那么伤心?”她端起美丽的眸子;左顾右盼,希望利用剩余的生命,尽情览阅笼烟楼精雕细琢的建筑。妤可惜,这么漂亮的楼宇,居然住着那么讨人厌的家伙,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
“你们城主叫什么名字啊?”临终前至少应该弄清楚被什么人杀了,到了阴曹地府,才能够向阎王爷告状,还她一个公道。
那侍女用很蠢呆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我们主公是现今最有权势的武将,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她说得没错,织田信玄是继浅井久政之后,武功最高强
的一名武士,他初露锋芒,即产除异己,巩固霸权,一举攻下
了七、八个城池,名声直达天皇所在的京都。
“噢?”雩妮仍是一脸茫然。,她只知道唐朝有个郭子仪,
宋朝有个岳飞,像他们东祥这种蛮夷之邦,没想到也“出产”
武将。稀奇,稀奇极了!“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那侍女完全被眼前这名美艳绝伦的井底之蛙打败了。
看在她命不久长的分上,姑且跟她说一下好了,“我们主公
叫织田信玄,有点印象了吧?”
雩妮认真思忖良久,现出尴尬的微笑,“一点印象也没
有。”六年来,她一直幽居在小比城,柴科信雄每次去探望
她,均只简单地寒暄几句,关于征战夺权韵事,他一概不愿
提起。柴羽夫人和丽子也是一样,彼此很客套地维持着宾
主关系,任何较深入的话题,都是不被允许的。
倒是丽子的几个哥哥态度亲切多了,尤其是柴羽宏介,或许是身为长子,又比雩妮大了七;八岁,从小就对她特别照顾,经常带些好吃的零食和书籍到别馆,雩妮一口流利的日语,就是他教的。
“那就算了,反正知不知道都于事无补。”将雩妮推进一间寝室后,她匆匆忙忙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雩妮及时唤住她,“你不准备晚饭给我吃吗?在我们咀朝,犯人要被斩首以前;都会有顿丰盛的菜肴可以吃,我觉得你们也不该免俗。”她将这奢侈的要求说得理直气壮。
破晓时分仓卒逃亡到现在,她一路上担惊受,泊,什么也吃不下。这会儿想开了,反正苟活于世,也是孤苦零丁孑然一人;横死刀下纵然凄惨了一点,却得以和她的父母兄妹在极乐世界聚首,何乐而不为?
心情一好,肚子紧跟着就咕噜咕噜叫,从现在到明日清晨尚有六个多时辰,她才不要在临死前;让自己熬得那么痛苦。
但她的要求的确出人意表,那侍女长眼睛至今,没见过有人能视生死如鸿毛的,何况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
“等我请示主公后,再回来覆你。”侍女用力拉上房门,迳自离去。
雩妮环视四周,这房间比小比城柴羽信雄安排她住宿的地方还要大得多,被褥、枕头一应俱全。由雕花纸窗往外望,是一片铺着白沙的庭院,院落旁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栽种着数十株胡枝子,淡紫色的小花开得璀璨无比。
雩妮凝睇着满树繁华,不禁忆起兴庆王府内,每逢暮春时节,满园新绿……旧的悲愁才褪去,新的苦涩又上心头。
她的泪水不听使唤的,又淌上双颊。
一阵寒风刺骨,她哆嗦着身子,却不肯屈服地挺直背脊;再寒冷的天候,也比不过她已呈死灰的心。
JJWXCJJWXCJJWXCJJWXC
会议厅里坐落了六名佩刀的武着,织田信玄居于首位,右侧挂着一幅画着百骏圆的长轴,左边架上放着一把亮晃晃的长剑,和他浓眉紧蹙、英姿勃发的脸庞相映成趣。
“既然柴羽那老贼逃掉了,主公何不留下他的女儿做为人质,逼他现身?”他是信玄的第一员大将北条秀次,几次胜仗都是由他担任前锋,很得信玄的赏识。
我赞成秀次的说法。”另一员将领蒲生鹤松附和道:“柴羽丽子不但可以留下来当人质,以她的品貌,其实足够做为主公的夫人。”自从大伙在杂林外见识过雩妮绰约的丰姿之后,他们几名将领便已经悄悄商议,希望促成这桩婚事。一毕竟织田信玄年纪也老太不小了,他长期领兵作战,是需要一名娇蓑的女子替他分优解劳。虽然他和丽子小姐有着血海的深仇,可错不在她,况且她着不能当个称职的夫人,他们随时都有办法再帮织田信玄另外物色十名才貌双全的女子。
“啪!”织田信玄于掌击向桌面,阴郁的脸孔冷洌得可以结霜。“贼子之女,饶她不死已够宽宏大量,岂可娶她为妻,平白辱没了我织田家的姓氏!”盛怒中,他似乎忘了他的母亲正是柴羽信雄的亲妹妹,他们两家的关系,是无论如何都牵扯不清。
在场的将领全噤口不语,他们深知织田信玄的火爆脾气来得快去也快。只要他稍稍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事情的利害得失,他终究会采纳他们的意见。
北条秀次为织田家效命已经十五年了,最是欣赏信玄的沉稳内敛,豪气于云。凡事只要不涉及他父母的血海深仇,他便能沉着对付,从容应战;但谁若触及了他最难忍的痛处,他就会狂怒得完全失去理性。
房里韵气氛僵凝地教人喘不过气来,织田信畜的神色好像还没有解冻的意思。
侍女阿发悄声来到会议厅外;恭敬地伏在榻榻米上,朝里边的武士递了张字条,便战战兢兢地退下。
会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大事,非要在这时候进来报告?十几双眼睛瞪得老大,睁睁地望着织田信玄,以及他手中摊开的宇条。感觉上宛似过了一年那么长:。织田信玄再三盯着手中的纸片,沉吟半晌才道:“那女子不是柴羽丽子,是一名叫朱雩妮的大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