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有男生?”
董佳耸耸肩:“他们老早跑光差不多了。”她双手合十,“卫生检查后我可不想全校点名。拜托拜托,就擦一下窗户嘛,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擦好后你就没事,可以回家了。”
“好吧。”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京阑接过擦窗工具。
“记得,两面都要擦哦。”董佳在后头又嘱咐了一句。
京阑爬上窗台,果然踮起脚便够到了最上面。在学校擦窗擦出经验来的都知道,擦窗得先用湿抹布把污垢抹开,然后再用干纸把那些毛毛渣渣的痕迹擦掉。看起来是件挺轻松的活,一动起来,就得酸胳膊;再运气不妙点,窗架上堆积的灰尘会弄得满头满脸都是;而最惨的是——
擦完里面这边,积在外窗上的灰尘仍旧忠实地召告着玻璃的本来面目。
她探头一看窗外,三分米的窗台落脚点,其下只有半米左右宽类似于屋檐的突出,三楼的高度,与地面构成令人昏眩的距离。
抓着窗棂,一只脚先迈出去,然后背转身,再沿着窗台挪移。一手牢攀着,双眼没看到恐怖的高度,在心理上的压迫也就没那么大。
“哇,京阑,你小心点。”窗内有人朝外望了眼,吓了一跳,“我去洗拖把了。”
京阑没说话,专注于擦玻璃上,见够不到另一头,手移到窗沿的铁架上,不知不觉又朝外挪出好几分。
擦着擦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擦好回神来看自己的处境,竟也吓了一跳。两米的窗台,她已经从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再禁不住往后一看,一楼的地变得虚虚实实不清。
她的脚步开始摇晃起来,心里有点怕,好不容易挪回到出来的窗口处,惊雷从头顶直贯到脚底!
那扇玻璃窗已被人合上,而且从里面卡上,她试了几次都根本无法打开。
“喂,谁来开开窗啊?”她拍着玻璃,吓得两脚发软,冷汗直流。
教室里面却是空荡荡,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抹布和剩余的卷纸从手里滑落,坠到了一楼地上。抓着窗棂铁架的那只手因为握久而生痛发麻,手汗使得抓紧的动作越发困难。
“有没有人在?帮忙开开窗啊!”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几乎是来自生死间的压力了,崩得她的神经好像一条过度拉伸的弦,混乱的音符四处乱蹦,敲在脑袋里,与指尖上的触感有相同的冰冷。除了这险境,她根本其他什么都没办法去想。
“京、阑?”就在这时,楼下熟悉的声音穿过恐惧的迷障而来,“你在上面干什么?”
她微微转头,眼发黑、头昏眩得好像下一刻就要站不住,身体力气消失,不听使唤,背上的冷汗浸湿了衣服。
迟沃川举高了手上的包,笑着朝她喊道:“你是不是要跳下来?那就跳吧,我在下面给你接着,接不住就当垫底的。”
她张了张嘴,却怕得失了音,像个呼吸困难的缺氧者,口中只有短促的气流冲出。
迟沃川的动作定格在那里,突然发现事情不是他以为的一个玩笑:“京阑,你到底在上面干什么?”脸色由疑惑转为凝重,直到见到闭合的玻璃窗,他倏地倒抽了一口气,“你站稳了,在那里别动!”边大叫着边甩掉手上的包,三步并成一步往教学楼冲!
四折的楼梯仿佛爬了一世纪之久,旋风似的卷到二班教室门口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殷大公子的脸居然还对着窗户的方向微笑,见到他竟闲闲地摇了摇手:“嗨……”
他无暇说什么,将邵令昙的唤声也扔到了身后。
窗玻璃外那张无血色的脸和幽黑的瞳子,有着掩在深处隐秘的期待与求助;她的发在风里凌乱,他奔过靠近时,眸光的交织间,有一种时空挪移、前世魂魄与今生为人重叠的错觉。
窗“吱”的被打开,她却已经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松开手、移动脚。
他不发一言,伸长手直接揽住她的腰,把好从窗台外拉了进来。
双脚终于切实踏到了地,她却半天没从紧张中回神,紧紧揪着他的外衣,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去完成这个动作。恐惧在一瞬间断裂成两截,一截是震惊,另一截是脆弱。她眨了眨眼,竟然眼眶湿润。
“没想到你也是老鼠胆啊。”他心定下后开始调侃,低过脸看她,“不会吧,月兑离险境了还要哭?京阑,赶快想想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之是。”
一句嘲笑让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滑落下来,汹涌之势仿佛是压抑已久的郁闷恐惧,连同京文洲一案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一起决堤。
当人的心墙打开一个缺口,所有积累的情感都会挣出理智的控制。越久不宣泄的,越如月兑缰野马,而看似坚强的人,往往有着人类中最脆弱的灵魂。
“喂?”他吓了一跳,因她的靠近而心脏狂跳起来,呆怔了会儿,圈在腰上的手挪至她的肩膀,轻轻收紧,“没事了,没事了……”
奇怪的情况,但却令他欣喜莫名。一月来死皮赖脸地出没纠缠,没有得到任何成效,京阑依旧是冷着个脸,甚至到了见他转身就走的境界,而现在的一点惊吓,却让她主动“投怀送抱”,重挫过的信心仿佛得到了修复补偿。那种从未淡过的感情也因她显露于外的依赖,如迎风般张扬了起来。
“呵呵,迟沃川、京阑两大巨星联袂出演‘三楼擦窗惊情记’,绝妙搭配,绝佳剧本,险中真情,引人共鸣,将引导本世纪爱情新狂潮。第一天公演,不论雅座、普座,全场票价一律两折!”
迟沃川回头冷眼扫去。
殷其雷众星拱月般地坐在讲台上,一脚踩着黑板,一副看好戏的欠扁样:“十块十块,邵令昙,快收钱啊!”
邵令昙却只是呆站着,死瞪着窗边搂抱在一块的男女,脸色发青。
“邵令昙?”大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魂兮归来——”
“别挡着我,走开!”
手重重地被打开,殷其雷自讨了个没趣,只好学楚留香模了模鼻子。
杀人似的视线穿过迟沃川的肩膀,几乎将埋着头的京阑千刀万剐。当自情绪发泄中微缓过时,眼里的水雾立即被冰刃穿破,迷蒙冻结消失,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事——她正主动抱着迟沃川!
她触电似的弹开,瞥到迟沃川眼里一闪而逝的失望。
“对不起。”她镇定下来,低头擦去泪痕。
“你该说谢谢。”他一本正经地指出错误。
她抬头,面色在瞬间沉了下来,“麻烦你让开一下。”
他不爽地抬杠:“利用完了就要我滚了?你也太现实了点吧?”
“那谢谢、Thankyouverymuch、Dank、どぅもぁりがとぅざごぃました……”不愧是演讲拿第一的,中文、英语、德语、日语一连串出来一点都不含糊。
迟沃川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推开,干笑:“很好笑……”
她直接走了过去,邵令昙仰面相迎。
“刚刚那窗户是你锁的?”
邵令昙眼皮翻了翻,语气阴沉沉的:“是又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只是脚踏平地的正常人无法体验到惧高者那种悬空的震憾与绝望。平日里小小的恶作剧倒也算了,这回却几乎是拿人的命在玩!
京阑一巴掌挥了过去!
“啊!”周围的人,包括迟沃川和殷其雷都吓了一跳。
邵令昙站立不稳地倒向了一旁,脸上迅速红肿,嘴角甚至还有细微的血丝,惊愕:“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