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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霜河(上) 第18页

作者:黄昏

他怕压到她,抽出她的手,将自己的一只大掌放到她两手间,侧身躺下,并替她拉好棉被。

“爹——”药中的镇宁散开始让她有些睡意。

“我在,我不走。”

饼了一会儿,她似乎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笨拙地塞了一团帕在她犹自握起的拳中,拿起碗,走出门去。

细小的奇怪声响让他在门口警觉起来,抬眼望去,一个影子从瓦上忽掠而过,长长的兵刃寒光一现。

紫微垣宫中怎么会有刺客?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外闪进来,顺手上了门闩。

“月向晚。”身影踱到她身旁,只手撩起低挽的床帐,灯火映出面部清深的轮廓。

屠征。

“刺客的把戏,也只能骗骗你丈夫这个傻瓜。一个妻子受了天大的委屈,都还被蒙在鼓里的男人,你叫我怎么放心把你交还给他?呵——别怕呀,我不是来抓你回去,也不是来杀你的,你尽避放心睡着别动。”

她呼吸似乎有点不平稳,如同在一场噩梦中。

他低声道:“我实在是不明白,戈石城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不要命地替他守身?或者——你只是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没有其他人能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逼你,所以你就自杀给我看。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伤心的人是谁?不是我屠征,而是你那亲亲丈夫!啧,亲者痛仇者快,平日里有点小聪明,这节骨眼上怎么如此糊涂?不过,说我不伤心,也不其然。你记得我说过一句话没有——喜欢的东西得不到,我会寝食难安。你现在的确叫我吃不好、睡不着,我二十三年来,没碰到过你这样的女人。若你在流落江湖之时,最先碰到的是我,现在戈石城就不知道在哪边凉快去了!遭了惊、受了伤,你也不会这样躺在他怀里乖乖地让他亲来吻去——”

他话语一停,仿佛自己心头被蛀了个孔一般难受。

“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样对你轻声细气、唯唯诺诺的男人?就算没脑子、没权势护你周全你也不在意吗?我只要一动手,甚至不必下令,要取他的命也易如反掌。你不想他死,就跟我做个交易——我不用你当我的姬妾、红粉知己,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一个晚上清算你我之间的一切,我算是得到过你,你也从此可以跟你的丈夫平静度日,不必再提心吊胆我会害你们,如何?”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接着却又没有一点动静了。

他低笑一声:“还是算了。要你给我一次,你额上留了个大疤作记号,要你陪我一夜,你怕要断手断脚地留念了!嗯,头上还很痛是吧?秦骐说伤好后疤痕是消不掉了,你若贪漂亮,半年中我会叫人送霜枫白露到摇扁堂去——医门的不死医,恐怕还有点难缠。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去用它,你是巴不得自己变成丑八怪,就像现在变成疯子一样。我也不想你用霜枫白露——额上这疤在,你还是很好看,只要用花钿一贴,别人也看不见。它是我给你的,就像烙印印在你脸上,我还盼望着它能留一辈子。当你一看见它,你就不得不想我,你就永远忘不了我。”

忘不了什么,忘不了差点被奸污的耻辱吗?

一阵沉默。

“我本来想早点来看你的,只是你那傻瓜丈夫老是守着你,而我也月兑不了身。”最让人讨厌的上苦、明香两护法奉命守着他,他无聊得只能在房中听听鸟鸣水声,“你是有点小聪明。聪明得让我也吓了一跳,只不过,有时聪明得反而过了头。把戏拿来骗骗婢女、骗骗你丈夫是绰绰有余,但是连我也骗不过,怎么骗得了我爹?不想你没命,我再舍不得也只好放手——”

他弯,吐息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她在昏睡中皱起眉,手指动了动,握紧了帕子。

“我已经安排好,让你们今晚跟着最后一批七堂人马下山。这是你活命的最大机会,只要忍一忍,不管想起什么都不要回头,一到新卧城境内,你就安全无虞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随即稍稍起离,“能离开紫微垣宫,你一定很开心吧?你开的心,却是我伤的……”

他微微一笑,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她的。

她轻微地痉挛了一下。

他只是轻轻又不容摆月兑地贴着,单纯地与她唇齿相依,不含半点。

直到久久之后,他才离开她的唇,温热的手掌探进她衣领。

“你的心跳得好快。”他嘲笑,自她的胸口模出一弯被锦线穿系着的翠色玉珏,玉珏中白翳如霜河横贯。

他自她颈上解下那块霜河九星珏,纳人怀中,然后转身离去——头也未回。

床上的人似乎从噩梦中月兑身,眉头悄悄地舒展开来,犹如初春露水中细长的婉约软叶。

☆☆☆

山中晚来早,早也来得早,不过是寅时,东边的天际中便透出晨光,隐隐张望着要取代暗夜一统天宇。清新的湿气在山谷留连不散,沁入人的肌肤,让人遍体生寒。

月向晚是被戈石城背着下山的,一路行来,因为还在睡梦中,安静得像一个累坏的孩子。同行有另外六堂十多人,包括殷翱。大多人都是因为另有事务在身耽搁了三日下山,而他们的家眷早已送离紫微垣宫。

循着铁索穿过一片茫茫云海似的水气,出了山。谷外的天依旧沉暗,数十把火炬点亮在守山弟子们的手中,烧出“噼哩啪啦”轻响。

有火,却烧不热冷冷的山里气息。

瓣石城觉得衣衫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冷飓飓的,还好是练武之人,些微的寒气不算什么。背上的月向晚揽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都还瑟瑟发抖,他几乎都听到了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奇怪,这样子还睡得着吗?

“冷不冷?”他问。

背上的人没吭声,照旧在发抖。

他懊恼道:“都怪我粗心,没想到出门时多帮你加件衣服。早知道,在没过云天道时还可以回去拿条毯子。”

背上的人挣扎了一下,大喊道:“爹,不走、不走!”

“不走、不走。”他安抚道,不顾旁人投来怪异的眼光。

“不回去,有妖怪,不回去——”她贴在他耳边小小声说。

原来她是怕他回去!他忙接口:“好,不回去,不回去。”

旁边传来一声窃笑:“戈爷好像在教女儿呢!”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抬头看去:“让你们笑话了。”

窃笑那人道:“笑话哪敢,戈夫人的事情我们也很同情哪。”当初刚上紫微坦宫,一帮人哪个不羡慕戈石城的艳运?只可惜——

他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好好一个美人得了失心疯。

“不知道戈爷有没有亲眼见到那条神蟒?听说有双臂合抱那么粗,头上还有一顶紫金瘤冠,双目像头颅大的夜明珠,还会放出青光。”

“戈某没见过。”他沉沉地道。

那人却有意继续攀谈:“那蟒蛇要噬人,百来年已经吃掉了近百个人,像前辈中的玉袖蛟王邑笑天,武功何其高强,这无角龙照旧还是斗不过另一条无角龙!不过照我说也奇怪,邑笑天那样的人都逃不过,戈夫人这么柔弱怎么反而没被吃掉?”

“大概是老天爷保佑吧。”

“不!”那人振振有辞,“照我看,那条神蟒是雄的,而且还知道人世间的女人美,看上了尊夫人,想把尊夫人卷回蛇洞去当压洞夫人,但是尊夫人怕它,所以它只好把尊夫人放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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