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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河(下) 第9页

作者:黄昏

产子时的毁灭性痛楚让她的一只脚迈入了鬼门关,醒转时生还的淡淡喜悦使她灵魂清净,有着分大彻的解月兑,连厌恶的情绪都消散无踪了。初生与死亡便在这一线之间,她徘徊了一次,深刻人心中的是性命的可贵,而非剧痛的可怕。

危急关头屠征不加掩饰的关心亦微妙地发酵,酿成了她初醒时所见的眼波——有着长者的温柔与稚者的好奇。婴儿第一声啼哭哭走的是她的前尘梦魇,现今的屠征如此,过去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云淡风清的神情使得屠征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整个都变了变。

“你和颜悦色,我倒觉得不自在。”

“她还没有取名呢。”她抚了抚女儿的脸颊,“女孩子姓氏太带戾气,名字就不好取了。”

“我倒想到了一个。”他淡然道。

“啊?”

他微微邪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她一到世上,周遭人都待她如珠如宝,‘爱’之名合她其谁?”

——戈爱。

——割爱?

月向晚没有听出他话中别有含义,只道他是玩笑一句,微微蹙眉。

“戈……”她低念着,“本有‘哥舒’为复姓,顺口又易记,舒字从容伸展……就叫戈舒……”

蝴蝶般的睫轻盈飞起:“她就叫戈舒。”欣喜的模样带点急于向他询问的意思。

“她是你女儿,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何必问我这个外人!”

她一怔。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话中酸意泛滥,恰逢婢女端了姜枣药汤上来,便轻轻一笑掩去:“先温温身子吧。有什么事情,等过几个月你好了再说。”

她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他已经甩门而去。

她的注意力被女儿的哭声拉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多,月向晚几乎没有见到过屠征的身影。他总是趁她熟睡之时悄悄地来,将醒之时静静地离开。自然她想跟他提什么事情也无从说起,而她心里很明白,他的用意也正是如此。

但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

精心调养下来,她的身子恢复得极快也极好。女人的很多病谤都是在月子时落下的。倘若不是在紫微垣宫被照料着,她恐怕会恢复得倍加辛苦。

瓣舒的眼一张开,就仿佛天生带笑,褶皱通红的脸开始渐渐平滑白皙起来,果真显出了纯美的轮廓。

只是小婴儿毕竟还是小婴儿,除了睡觉、拉撒,就只知道吃。擦拭的指尖才到她嘴边,她便不安分地伸出小舌。

“呜哇,呜哇——”月向晚的手一收,她便哭,哭得淡淡的眉毛和大大的眼睛都皱成一团。

“乖,不哭、不哭……”月向晚轻哼着,起身慢慢在房中走,来回摇着她。

黎五娘凑了过来:“夫人,她大概又是饿了,让我来吧。”

虽说为人母有天性,但月向晚第一次照顾婴儿难免生疏,尤其是喂食方面,因为乳水不足,不得不依靠女乃娘。

丙然,一到黎五娘的怀里,戈舒的小嘴一张一合,便贪婪地吸吮起来,满足得连眼睛都闭上了。

月向晚暗暗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门外有女子声音传来。

她走了出去。

“上苦奉宫主命来请夫人到尘天宫室一叙。”来人看似冷漠平板,但一双细长的眸中却满是审视。

屠征要见她?

“请姑娘稍待片刻。”

回转入内吩咐几句,她拎了件大氅便出来。

随着上苦到尘天宫室,她们从左侧门的长拱桥过。百米远处的正门道上众人正从内大殿散出,有几张眼熟的面孔转过来,她忽觉寒风一恻,微微打了个寒噤。

“夫人很冷?”上苦漠然地问。

“天很冷。”她淡淡地答。

入宫室,又是宽长廊道与重重关卡,青铜图腾虽然华丽精美,却更增添了沉厚凝肃的危险气息——

“请。”

踏进玄铁门,一眼望到的便是四周高达两人的书墙兵器架,正前方是书案,案后正放置书册的屠征转过身,目光投了过来。

月向晚吃了一惊。

近两月未见,他方长的脸更为瘦削,脸色有点苍白,甚至连眼都微微陷入,是疲惫痕迹与淡淡病容。

相形之下,她倒显得容光焕发,尤其是在殷红大氅的映衬下,虽粉黛不施,却是肤如白雪,唇若含丹,瘦弱中更有清丽嫣润的韵致。

“听说这几日你在找我,有什么事?”他召唤下人生炉上茶,又指向炉畔的椅子,“坐。”

她注意到宫室中服侍的都是少年、小童,没有一个婢女。

“你——近来似乎很忙?”她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嗯。”他道,有些冷淡,“外面出了些事情,我前几日都不在宫中,昨夜才回来。”

“我——”

他打断她:“戈舒还好吧?”

“她很好。”

“你——的身子似乎也好了很多?”

她点点头:“其实,我们母女能够平安还要多谢你,这几日找你也便是为了这件事——”她低下头,不安地将手交握在膝上,“还有——打扰这么久,也该是我们向宫主辞行的时候了。”

他好半天没有吭声。

“这便是你谢我的方式?”话一出才觉嗓音暗哑。

她抬头,看着他按捺怒火的模样,不禁微微发抖,但仍坚决:“是你自己许下承诺,只要我不死,无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我还道你会把这句话当成是在梦中听到的。”他嘲笑。

“生死关头,怎么会是梦?”她温和道,“我惟一的要求便是想请宫主放过我们。”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他置下书册,踱了过来,身影以一种凶煞的姿态覆住了她。

“宫主是一诺千金的人。”

他笑,眼中却全无笑意:“这千金,我不要。”

她站了起来:“你想反悔?”

“我不能吗?”

“你不能。”她凝视着他,“原本我是感激你,但你若要强留我在这里,失掉的不仅是感激之情,还有我对你一辈子的信任。”

承诺随口说出,又随口反悔的人,她怎么能给予信任?

然没有信任,人又怎么相处一辈子?

他默然。

她已经给出了选择:留下,形同陌路;离开,海阔天空。

“你——”望着他突然之间伸来的手,她偏头要避开。

手自她发上掠过,他缓缓将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一片枯叶。

“冬天到了,树上便留不住叶子了。”他笑了一声,“是我自己说过的糊涂话,我能怪谁?你想走,便顺了你的心意吧。”

“谢谢。”两字难以描绘她的感激与喜悦。

“你在紫微垣宫先住几月,开春后我再替你安排下山。”

她微愕然。

他拾起她的一络长发在指间把玩抚摩,发顺滑柔软如黑丝,光泽浓丽。他微微笑道:“冬日山中冰封积雪,下山是很费工夫的事情。况且,戈舒才出生没多久,断不了女乃,最怕乏人照顾。你过些日子再离开,等天暖和起来,她的身骨养壮了点,你们谋生计也容易些。”

她想想使点了点头。

瓣舒的女乃水也的确是件麻烦事。

“宫主若忙的话,容我先告辞了。”她不着痕迹地扯回自己的发。

他嘲道:“目的一达成便要溜走,你也太不讲情理了些吧?”

她脸上有些红,因为不愿与他牵扯,她抱的的确是这种心态:“宫主事务繁忙,我自然不敢多叨扰。”“月重天的后人,应该也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吧?”

“稍有涉猎而已。”只不过是略知皮毛,她哪敢自称精通。

他笑了笑:“闭着眼睛走水迷宫,自诩高人的傲气呢?”

这一提又难免让她想起不快的往事:“那只是运气。”

“既然这样,你的运气倒能让我借用一次。”他走回到书案后,朝她招手,“你过来瞧瞧这两处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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