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说那是步日茶,小珚心头大喜,可是却见围观试饮的人多皱眉摇头,放下茶碗而去,不由吃惊的挤过人群问:“你这茶真是步日茶吗?”
老翁用手指轻弹茶饼。“这还能假?姑娘,你若不信,可饮一碗,步日茶享誉天下,连皇帝爷也只饮此茶。”
“好吧,那我就饮一碗吧。”她接过老翁递上的差,小啜一口。
茶味淡而苦涩,似药汁入喉,却在吞咽后,鼻息中生出一股异香。他不由心中闪过一念——螃蟹脚?!
她看着老翁手里的茶饼,不由自主的走到茶锅前,揭开锅盖察看,又从茶碾中去来一撮碎末放在鼻子前嗅闻。
她的神态甚是古怪,于是,叫卖的忘了开口,蒸茶的忘了添柴,致饼的忘了敲打,碾茶的忘了捣茶,围观的忘了走路,大家的眼睛都在小珚的身上转。
最终,她开口了,却是让人吃惊的一句话。“这不是步日茶!”
这下子不得了,卖茶的一家四口把她团团围住,一副想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
“让她说!”围观的人也在大喊。
“我早知道这是骗人的把戏。”
“姑娘好胆色,既然开了口,就得把话说明白。”
这时,更多的人闻声而来,大家的喊叫声更大了。
“听着,”小珚奋力推开身前的人。“这虽然不是步日茶,但却是好茶!”
她的这个说法立刻让老翁一家四口松了口气,众人却爆出了另一波抗议。
“好茶?少骗人,苦得跟猪肝似的,怎会是好茶?”
敖和之声不绝于耳,但小珚不为所动。
“这确实是好茶,只是老人家煮茶的方式不对,扬短避长,把好茶弄糟了。”说着,她不顾众人的目光,对老翁说:“大爷能给我一块碎茶吗?”
“好,只要你给我个交代。”老翁爽快的答应,当即在茶案上一敲,茶饼碎了一块。他指着茶块说:“姑娘请!”
小珚也不含糊,将手中的茶水倒掉,把碎茶放入茶碗中,要来沸腾的清水,注入茶碗。众人的头颅都全往茶案上倾,仿佛想看出那碗里会变出什么样的花样。
但小珚用茶碗盖将茶盖住,托起茶碗轻轻转动,大约四五转后,她揭开碗盖,顿时,附近的人闻到一股异常浓厚的馥郁醇香,再看那茶末,有如珊瑚花似的在茶碗里绽放。
“恩,这茶真香!”
小珚不理会人们的议论,将茶碗举起递给老翁。“大爷可尝尝这碗茶。”
老翁惊喜不已的嗅着芬芳的茶香,激动地说:“不用尝了,姑娘乃茶仙子下凡,将我失传百年的螃蟹腿祖传茶方送还我们了!”
老者一家四口奇跪在小珚身前,给她磕头。其他围观者则抢着欣赏这碗让老翁一家对一个小女人下跪的“仙茶”。
她急忙劝阻道:“你们不必这样,我也是偶然得知“螃蟹脚”不宜蒸煮,只宜冲泡地方法,并非什么茶仙子。”
见他们不起来,她又说道:“你们与其这样谢我,不如将这种茶饼冲泡给在场茶客,让他们为此茶正名扬声,也不坏你们一家的好茶名声。”
她的建议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赞同。当即,老翁起身,让儿媳碾茶,让儿子用釜烧水,茶肆热闹起来,小珚则悄悄溜出了竹楼,能亲手冲泡绝世多年的名茶,她感到很兴奋,可是她兴奋地心情还未平复,身后传来一声高呼。“姑娘请上轿。”
她以为是自己挡住了哪家姑娘的道,急忙往旁边让,不料一个男子来到她前面,平伸手臂,重复道。“姑娘请上轿。”
这下她知道这人是跟她说话了,回头看看,一乘敞顶软轿停在身边,后面还紧跟着另外一乘,只不过,那乘轿子帷幕低垂,她看不出是什么人。
看着华丽的轿子,她心里警铃大作,连忙后退。“不要,我不需要轿子,我就住在这里的……诶,你干吗抓……”
就在她拒绝上轿时,胳膊已被人架起,嘴巴被东西捂住,仿佛腾云驾雾般,她一眨眼已经坐在了轿子上,轿夫轻快的抬着轿子,飞快消失在竹林中。
“你是什么人?干嘛要抓我?”
当轿子落在一个格调雅致、意境幽静的小庭院时,小珚怒气冲天的质问前来迎接她的男人。那男人约莫四十出头,浓眉长须,黝黑壮硕。
“姑娘先请下轿。”男人彬彬有礼的说,并伸出一手扶她,但被她甩开。
“请告诉我,你是谁?为何抓我?”她重复道。
那男人宽容的笑了,看着她颇为狼狈的跳下轿子后,那欣赏的目光大胆的定在她身上,尤其故意在她最为丰满的地方徘徊不去。这让她非常想挖掉他的眼珠,打掉他色咪咪的笑容。可是他紧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当即抛开了所有暴力的念头,并恨不得立刻死掉。
“在下是银生节度使,赫宏,数月前丧妻未娶,适才在茶肆亲历姑娘识茶之才,顿生爱慕之心,特请姑娘来府上为我煮茶,并愿与姑娘共结连理。”
“大人!”惊讶间,她忘了行礼。“小女子无意高攀,还请大人容我离去。”
赫宏大手一挥。“不行,我有步日茶,却从来没有人为我指点迷津,因此多年来未能品出其味,今日请姑娘无论如何要为我煮茶,以解我多年之惑。”
听到他有步日茶,小珚忘了他要娶她的混账话。“你真的有步日茶?”
“当然,本府为何要骗你?”他看出了小珚一心只在茶上,便暂时撇开婚娶之事,带她步入上房。
房内坐着另一位年过五旬的男子,那人高大严肃,眉峰深聚,似有难解之愁,小珚看到他顿时高兴起来,因为有旁人在,节度使大人就不会再说那些混话了。
“赫大人,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吗?”男子看到他们,立刻起身问赫宏。
后者笑道:“暂时没有,不过,我找到一个能让我们祛烦安神的妙药。”
“我不需要什么药。”高大男子不悦的说。
“哎哟,福源,你就是太放不开,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来来来,今天先把所有烦恼忘记,享受一下皇上的爱茶。”
随后,他召唤仆人准备煮茶器皿和火炉、茶釜,而他则毫不避讳的拉着小珚的手,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但小珚用力甩开他的手,不给面子的闪到一边。
她的举动无疑像一个耳光甩在赫宏脸上,他顿时脸色一沉,狠狠地盯着她,警告道:“姑娘,我乃茫蛮(即傣族)大头人之子,大唐皇帝御封的银生节度使,只因敬慕你,一心要娶你,才对你一再迁就,你再不识抬举,别逼我来硬的。”
小珚知道他有地位,有权利,自己跟他斗无疑是以卵击石,可是她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谢志宁的事,更不会屈从于权贵。于是略一沉吟,她谦卑的说:“大人龙虎之威,自当娶凤富之女以扬门楣。小女生于商家,粗俗卑微,不识礼数,如有冒犯,还请大人广施仁心,不计小女子之过。”
见她态度变软,赫宏不再紧逼,看到茶具已经备妥,便要她煮茶伺候。
对小珚来说,只要他不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什么都好办,既然已经来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她不会屈服于他。
当看到步日茶时,她的心,就全被这个她渴望多时的名茶吸引了。茶饼外观与其他茶并无不同,但放在鼻尖,她立刻闻到一股异香,知道这是好茶,于是碾、磨、筛、洗,每一道工序都做得非常认真。第一道茶汤煮好时,已是傍晚时分,两个男人正好用过晚膳,此时,也是品茗的最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