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高欢无权干涉,但私底下,他却另有一番安排……
到了第二年末,除灵州刺史曹泥依附高欢外,关陇各州都听命于贺拔岳。
贺拔岳决心来年开春攻打曹泥,但宇文泰反对,认为曹泥虽依附高欢,但灵州不过是孤城一座,不足为虑,侯莫陈悦反覆多变,势力更强,现在正是对付他的时候。可是贺拔岳没有接受他的建议,反而联合侯莫陈悦攻打曹泥。殊不知,侯莫陈悦早已得到高欢指示,在行军途中安排杀手,设计杀死了贺拔岳……
春风吹过原野,山花迎风怒放。由夏州通往平凉的大道上,一队快马风驰电掣般地奔来,“哒哒”的马蹄声震碎了边塞的宁静。
身穿铠甲,外披锦缎斗篷的宇文泰策马狂奔,他锐利的目光注视著前方,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似乎从未经历过这样寒冷的春天。
从接到贺拔岳死亡的消息起,这样的寒意就穿透了他的身躯。
当清晨看到气竭力衰的信使出现在训练场上时,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丙然,他视为恩师益友的贺拔岳死了,被阴险小人设计谋害了!
如今,他已被众将推举为继任者,执掌帅旗,以稳定军心。
此刻他正在赶往平凉的路上,而他的心沉重得仿佛被巨大而冰冷的铁石镇住,充满了内疚、伤心和愤怒。他发誓,一定要报仇!
如果他当初能更坚持自己的主张,劝阻行台大人的话,大人也不会被奸邪小人谋害!为此,他深感内疚。他虽对侯莫陈悦早有戒心,却没想到那贼人竟敢以卑劣手段骗行台大人入帐,让预先埋伏的刺客杀死他。想到这点,他怒火填膺。
“大人,前面有队官兵挡道。”他的随从兼护卫队长巫蒙大声对他说。
他凝神,注意到前方有支数百人的军队,当看到帅旗上巨大的“侯”字时,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哼,高欢的动作可真快!
双方在相距不过丈余处停马,对方高坐马首的正是高欢旧交,身材短小,形象凶狠的侯景。侯景当初同样是葛荣部下,因此宇文泰早就认识他,深知其为人狡诈残暴。此刻见他横挡道上,自然十分不满。“本将正在赶路,狗子为何挡道?”
侯景听到他以轻蔑的语气直呼他的小名,不由得恼怒,但碍于对方兵强马壮,也不敢横来,便不屑的回道:“贺拔岳已死,我乃大宰相派往平凉招抚贺拔部的骁勇将军,宇文将军不过是夏州刺史,你我何不各退一步,让出道来各走半边?”
宇文泰将身上的斗篷角愤然一甩,厉声道:“狗子孤陋寡闻,本将不仅是夏州刺史,更是皇上亲授的武卫将军、关西大行台左丞,领府司马,光禄大夫。贺拔岳亡,我宇文泰在,你想怎么样?”
见他发怒,侯景见风使舵。“不想怎么样,我不过是受大宰相之命。”
宇文泰双手合抱向天一擎。“大宰相与本将同为吾皇臣子,当共扶王室,建大义于海内,奉戴皇上,精忠报国,怎可以大宰相之令凌驾于皇命之上?如此悖逆之言,人当可诛,若不速离,莫怪我剑下无情!”
见他义正词严,威风凛然,侯景知道自己失言落了把柄,于是不敢多说,让开道,看著宇文泰一行跃马扬鞭,往平凉飞驰而去。
***
炎炎夏日,芳草萋萋。
元静宁独坐深草中把玩著一束刚摘来的花,而她的思绪却在千里之外的关陇。
如果说十五岁那年,因为一个有著迷人笑靥的男子忽然闯入,令她情窦初开的话,那么十七岁的她已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整整两年又三个月了,自书斋一别后,她再没见过宇文泰。
最初几个月,她确实把婚约和那个短暂邂逅的男人给忘了,只在偶尔走过御花园那座石山时,心头会浮现他的身影和他轻快的笑声,但也仅是浮扁掠影。直到皇兄告诉她,赐婚诏书已送去关西大行台府,并且宇文泰已经收下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讨厌嫁给他,反而还有一种期待。
期待什么,她并不清楚,只是一想到他面对那纸圣谕,果真做到“谨遵皇命”时,就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迫于皇威而不得不接受婚约呢?还是像她现在一样,也带著几分雀跃的心情欣然接受的?
谨遵皇命,小鲍主──每次想起这句话,他那夜在庭院里的笑容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让她忍不住悸动,忍不住想笑,忍不住回想与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而所有回忆,包括在黑暗的书斋中他粗鲁训斥她的一幕,总能带给她快乐。
也就是从那夜起,她经常想起他与皇兄密谈的事情,不由得关注起朝廷大事,特别是关陇战事。她曾向皇兄打听,也常参与皇兄与亲信们的交谈,因对天下大事了解多了,她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看法和主张。
元修知道妹妹不是个平庸女人,也很信任她,加上自从她关心朝廷大事后,对他荒唐的私生活干涉得少了,于是他乐得如此,也不时跟她谈谈时政或朝臣。
也因为这样,她清楚皇兄早已对做傀儡皇帝感到厌烦,尤其在贺拔岳死后,他想倚重宇文泰来牵制高欢,因此授宇文泰关西大都督之职,统领关陇各州。
如今,宇文泰已经消灭了侯莫陈悦和曹泥两大强敌,雄踞长安。可是他好像忘记了他们的婚约,就连皇兄似乎也忘了他亲自赐予的这门婚事。那么,她是否也该忘记呢?在寂静的花园里,她黯然地想。
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看到堂姊明月正带著宫女面色不悦地向她走来。
“静宁,皇兄怎么还不回来?你不觉得他这次打猎的时间太久了吗?”明月站在她面前,习惯性地紧捏著裙摆,那是她正在闹脾气的征兆。
静宁看著她阴郁的双眼、不佳的脸色,安抚道:“其实也没多久。”
“都十天了,还不久?”明月在侍女铺放于草地上的绣花垫上坐下,挥手让侍女离开,生气地瞪著静宁,好像元修外出迟迟未归全是她的过错似的。
看到两个侍女战战兢兢地退到花园外,静宁拧起了眉头。每次堂姊心情不好,身边的人都得受罪。
她们堂姊妹虽然个性不同,但一直很亲近,尤其在明月失去父母,久居平阳王府后,她们更加形影不离,直到元修与明月有了不伦之情,堂姊妹之间才开始龃龉不断。此刻见她又在为皇兄的事大发脾气,并迁怒于人,静宁很不以为然。“十天半个月算什么?皇兄是一国之君,怎可整日守在后宫?”
“为何不可?主持朝政有大宰相,办事有大臣,打仗有将军,何须皇兄亲劳?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明月同样皱起了眉头。
对她无知的言论静宁无法保持耐心,直言道:“皇兄是天子,天下事自当亲力亲为,怎可仰赖臣子?我倒希望他能远离你,那样起码能保住点帝王尊严。”
元明月知道她又在暗责自己与皇兄“婬乱宫廷”的事,立刻脸色一变,刻薄地说:“静宁,我早知道你嫉妒我,我同情你年过十七还未尝男女情爱,所以就算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计较。”
“嫉妒你?我为何要嫉妒你?”静宁被她过分的言词激得满脸涨红,更为她不知羞耻,将与皇兄的行为说得理直气壮而生气。
明月轻扯裙裾,摆出元修最喜欢的柔媚神态轻蔑地说:“你就是嫉妒我,因为皇兄说我比你漂亮、比你温柔。男人都喜欢温柔女子,可是看看你,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温柔的骨头,哪个男人敢要你?皇兄为你许婚,是人家宇文将军不要你,那又不是我的错,你不能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