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妈?”秦啸阳一愣,刚才说没人,现在又是“大姨妈”?而且他从未听秀云说过她有个大姨妈,可是又想,自己何时跟秀云聊过家常了?陆家人口多,有大姨妈也不奇怪。
于是他不再多言,当即在车上对着门帘抱拳行礼,恭敬地说:“无论大姨妈来自何处,都请受侄婿一拜,今日侄婿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说完,他将自己的车引到路边停下让陆氏的车先过,以示敬意。
康大叔立即驱车前进。
“等等!”
就在两车交会时,秦啸阳突然喊住他们,让车内的秀云大气都不敢出,将盖在肚子上的披风拉得紧紧的。
“什么事?”秀廷也是一惊,急忙问他。
秦啸阳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口气很不自然地问:“你姊姊!她还好吗?”
“她很好!”对这个问题,秀廷答得挺爽快。
“那、那你告诉她,啸月很想她,什么时候想回来时带个口信,我去接她。”
秀廷很想对他说姊姊不会再回秦家去!可是见他说这话时虽然好像牙齿痛似的,但态度还算诚恳,便回答道:“好吧。”
啸月很想她……只是啸月想我?就这么一句想要我感动?门都没有!车内的秀云忿忿不平地想,可也觉得今天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的说话对象是秀廷?如果是自己的话,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吧?
唉,为什么恨他,却还是很想见他呢?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会感到心跳加速和慌乱不已呢?他恐怕都已经纳了那个采茶女为妾了,不知他们在一起快乐吗?
她的心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和想起与他之间的一切而变得慌乱和沉重。
两车总算擦身而过,秀廷回头看看渐渐远去的带八角顶的轻便马车,掀开门帘对里头说:“姊,姊夫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纳妾的男人,倒像个被海盗抢了一把的落难船长。”
“你会看什么人?”秀云努力抹去心头的沉重感,取笑弟弟。“胆小表,他才一唬,你就怕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大姨妈’?我们家几时有过大姨妈?”
秀廷笑了。“谁叫他长得那么高大威严?不怕?姊若不怕干嘛要躲起来?”
“那不是怕,是烦,知道吗?那是不一样的。”
就在姊弟俩说笑间,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
开始时,大家都没在意,以为是有人赶路,康大叔还故意放慢了车速,怕那疾速赶来的车惊了驾辕的马。
不料,那马车在靠近他们后渐渐放缓了速度。这引起了秀廷的注意,他抓住车把手,倾身往后看,顿时色变。
“姊,是姊夫,他又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秦啸阳的声音响起。
“秀廷,你在跟你‘大姨妈’说话吗?”驾驭着马车的秦啸阳问。
“是,是啊……哎唷……”秀廷来不及反应,顺口答应着,不料上却被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他当即失声叫起来。“干嘛掐我,痛死了!”
“谁掐你?”秦啸阳问,将马车横在了路上,康大叔只好停下车。
“就是我姊……呃,大姨妈啦。”秀廷一边揉着一边说,发现说错话时急忙改口,可是已经太晚了。
第五章
秦啸阳跳下车往这边走来。
守护在马车上的护卫成子立即翻身跃下,挡在了他的身前。
“干嘛?”见他挡在身前,秦啸阳口气变得冷硬,而这正是秀云熟悉的声音。
“秦少爷请原谅,在下只能听命于主子。”成子冷漠的语气足以与他的媲美。
少爷?秦啸阳微怔,何时“姑爷”变“少爷”了?
他心生怒气,冷笑一声,推开护卫就往前走,可成子虽然个子比他小,但出身闽南少林寺,功夫自然了得。单掌一翻,秦啸阳已经被他推离马车一大截。
“你、你竟敢对我动手?!”秦啸阳震惊地问。自小养尊处优,享尽荣宠的他从来没被人如此怠慢过,他顿时怒气腾腾上升,不顾一切地再次趋前。“有本事只管对本少爷出剑,只要不死,我今天就一定要见见这位‘大姨妈’!”
“那就得罪了。”成子毫不含糊地再次阻止他,但并没有出剑。
“成子哥,让他来!”车里的秀云终于开口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护卫闪到了一边。
秦啸阳没有再看他一眼,大步走近车厢,用手掀开了门帘。
车里果真端坐着他数月未见的妻!秀云!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的表面都很平静,可是秦啸阳撑着门帘的手心里全是汗水,秀云抱在膝上的手也直打颤。
秀廷被康大叔拉着跳下了马车,香儿小心翼翼地缩在马车角落。
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其他人,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你、你随我回家吧?”
“你、新人进门了吗?”
半晌,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向对方提出自己最嚼心的间题,又几乎是同时回答对方相同的答案:“不!”
“为什么?”再一次异口同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啊,他笑了!秀云着迷地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他瘦了,难道自己走后,他能随心所欲地相亲,迎接新人,日子反倒不开心吗?
他也盯着她的笑容看,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笑容。她比以前更漂亮,原来尖尖的下巴圆了,人好像也长胖了点,天还不算冷,可她却紧抱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不过她气色很好,皮肤白里透红,细致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睛让他感觉到一种熟悉中的陌生,红润的双唇引动了他心中强烈的渴望,他有一股冲动想将她抱下来,放到自己车上,然后一路将她带回家,永远不再让她离开身边!
也许是他的眼神让秀云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她明亮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影。“你已经看见我了,回去吧。”
“随我回去!”秦啸阳再次低声请求。
“回去?”秀云眉悄挑坦。“你的妾呢?”
秦啸阳缄默。看到她黯淡的眼神时,又急切地说:“那只是为了子嗣。”
秀云明白了,一切都没有改变,于是她坚决地说:“不!”
在眼泪流出前,她大声喊:“康大叔,我们走吧!”
康大叔和成子、秀廷闻言立即走回来。
上了车,秀廷看到姊姊眼里的泪,生气地扯下还抓在秦啸阳手中的门帘,粗鲁地推开他。“看嘛,你惹我姊姊哭了,都是你不好!你走开!”
听到这个熟悉的指责,秦啸阳愣住了,就是在几个月前,妹妹啸月才哭着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总惹她哭吗?
他麻木地退后,看着车帘将他与她分隔,看着马车从他身前走过、在他眼前消失,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对她说谢谢,谢谢她说服丰润居出货。
站在尘土飞扬的车道上,看着远去的马车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正随着车影的消失慢慢死去,而另外某种情感正在苏醒。
秀云,与他朝夕相伴三年的妻子,他原以为自己是最熟悉她的人,可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真的了解她,起码不像他以前以为的那样了解她。
原来他只知道她温顺忍让,明是非守礼仪,从不踏矩;后来又知道她有勇气有热情,敢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今天,他更从她不计较恩怨帮助他的事情中明白,她还是一个善良、通情达理的女人。
这样好的妻子,他如何能放手?
可是,子嗣,这个攸关家族兴衰的大事,他又如何能忤逆爹娘,做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