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追而来的彭峻龙看出马的失常,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吹出几声口哨,可是没有用,那锐利的哨音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空旷的四野只有急促暴躁的马蹄声震撼着他的心。
他即刻伏,轻踢马月复。
与他配合多年的骏马立即昂首扬鬃,加大了步伐,往前追赶。
不久,玉琪也意识到坐骑的失控。她的心一紧,急忙放开手中的马缰,也放松了紧夹着马月复的双腿,试图安抚急躁的马,可是她的身子却无法保持平衡。
就在她准备接受坠马的痛苦或者死亡时,突然感觉到头顶彷佛飘来一片乌云,接着腰部一紧,身子随即腾空而起,她闭上了眼睛……
“你这个任性的小子!”
耳边响起彭峻龙的怒吼,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有坠马,而是正横躺在彭峻龙的马上,被他紧紧地搂在胸前。
“你……”
“不要说话!我得先安抚你的马,不然牠非摔死牠自己不可!”
玉琪不再说话,此刻她也没有力气再说话。
彭峻龙抱着她策马紧追前头的赤色蒙古马,并不时吹口哨召唤牠。
失去了背上疯狂的骑手,跑累的蒙古马在彭峻龙一声声的口啃中总算放慢了步伐,最后摇头甩尾,吐着白气,“噗哧哧”地打着响鼻在河边站住了。
彭峻龙的坐骑也按照主人的指令停在河边。
他抱着玉琪跳下马,将她放下地,就赶过去照看那匹浑身大汗淋漓的蒙古马。
一离开他的扶持,玉琪就跌坐在草地上,这一路狂奔让她精疲力竭。
看着彭峻龙轻柔地对马低语,梳理牠的鬃毛,抚模牠的身子,玉琪一方面心痛那匹受连累的马,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一方面又对自己在彭峻龙眼中竟不如一匹马感到伤心。
彭峻龙让两匹马在草地上吃草休息,自己则走过来,脸色阴沉地教训她。“瞧你干的好事!马是你最可信赖的伙伴和朋友,你怎么可以那么粗暴地对待牠?”
听他口口声声只提马,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玉琪的眼泪又流了满脸满腮。
彭峻龙无奈地叹口气蹲在她身前,用手笨拙地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
“不要碰我!”玉琪一掌推开他。
“干嘛?我是好心,不想看你明天脸上多了一道血口子才帮你擦眼泪的。不知好歹的东西!”彭峻龙瞪着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这个跟班怎么倒像是主子似的。
这话提醒了玉琪,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脸上的水如果不擦干,皮肤会龟裂、流血,甚至长痂。于是她赶紧抓着袖子往脸上抹。
“用手帕!”他大声命令道。
“我──没有!”
“我的!”见她一脸茫然,彭峻龙咬牙切齿地说:“我的手帕,在你那里!”
玉琪想起来,赶紧往袖子里捞,掏出了那条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的手帕,站起身就往河边走。
“你干嘛?”彭峻龙急忙跟着她。
“洗脸。”
“这么冷的天,洗什么脸?”彭峻龙看她蹲在河边伸手捧起冰冷的河水,不由奇怪地问。
一向怕冷的小七,今天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冰冷的水令玉琪打了个哆嗦,但她还是将河水泼在脸上,闷闷地说:“洗掉大母牛的臭口水!”
听到他的回答,彭峻龙眼前再次出现那个蒙古女人趴在小七身上的情景,但这次他没敢再笑,而是试探性地解释。“其实听到你的呼叫,我就赶去救你了,要不是知道那女人根本占不到你的便宜,我又怎么会不出手呢?”
听他解释,玉琪面色一僵,忿然问:“你怎么知道她占不到便宜?”
“我已经站在那里了,不是吗?”彭峻龙提醒道:“既然我在那里,又知道你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不管呢?我承认我不该笑,那会让你难堪,可是我绝对没有不顾你的尊严,或是不管你死活的想法。听到你喊救命时,我可是什么都不顾就冲出帐篷去找你。我以为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可没想到那、那女人对你……”
说到这,彭峻龙的面部肌肉抽搐,那是他强力克制笑意的结果。幸好玉琪只顾低头擦脸,没有看向他。
他强忍着笑,力持平静地说:“当时那情景实在太滑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所以忍不住笑了。”
其实,当他在最紧要的关头救了即将坠马的自己时,玉琪心中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此刻又听出他是在向她道歉,心里的气也就散了。
她回头看他,见他满脸正经地蹲在她身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心里有丝愧疚。
不说自己现在还是跟班的身分,就算是以穆玉琪的身分出现,对方能有这样的诚意,也可以原谅他了。
可是她不准备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于是发难道:“你说有女人教教小雏鸡也是好的,那你还是小雏鸡吗?是不是有女人教过你?”
她的问题让彭峻龙瞬间变了脸色。“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我明明告诉过你我讨厌女人,怎么可能与她们亲近?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不管什么承诺了,你立刻给我走人!”
见他说变脸就变脸,玉琪的心一沉,站起身道:“就你能取笑别人,拿别人胡说一通,就不许别人说说你?”
说完,她大步往坐骑走去。
可才迈出腿,胳膊就被彭峻龙拉住。“你这奴才实在是欠管教!”
“你这主子才是欠管教!”玉琪毫不示弱地回嘴,并用力推他。可是没推动,反而被他拖着往马走去。
打不动他,她使出了自小苞男孩子学来的动作,抬脚就往他的膝盖后踢去。
没防到她这一手的彭峻龙被她猛地踢个正着,当即单膝一软踉跄跪地。
“你这小子!”他惊讶地回头,一时竟嘴巴大张,吐不出半个字来。
看到他矮了半截,蹲在自己面前张口结舌的模样,总算出了口气的玉琪好不开心,当即大笑起来。
可她的笑声还没完,人就被扑倒在地,嘴里还咬了一嘴枯草。
“呸!呸!你这小人,怎么可以趁人不备偷袭?”她吐着嘴里的草屑,指责将她压在地上的彭峻龙。
可是彭峻龙不理她,他一手压着她,另一手在她的上猛拍,一边忿忿不平地训斥道:“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今天我得让你知道何为主子,何为跟班?否则说不定哪一天,你就爬到我头上来了!”
他打一下骂一句,声音大,落掌却不重,一则因为他没有发力真打,二来玉琪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根本就打不疼。
可是即便这样,玉琪也明白自己是过分了,因此她连声求饶。
“是了是了,小的知道错了,请大哥大人手下留情,不要再打了。小的永远都不敢爬到大哥头上,今后一定好好学做跟班,不敢再跟大哥顶嘴,不敢再说大哥是非,更不敢再对大哥使鞭子……”
听他一连串的不敢,彭峻龙的气消了,其实他又怎么会下得了手真打他呢?这孩子可怜的身世早就让他同情不已,如今只不过是想让他懂点规矩罢了。
于是他放开她,仰面倒在草地上,默默地看着天空。
见他沉默不语,玉琪也不想动,不想说话,她安静地闭上眼睛趴在地上。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地躺在草地上,冰冷的草拂在他们脸上,寒冷的风吹着他们的身体,可是他们都没有觉得冷。
“小七。”过了很久,彭峻龙喊她,眼睛依然注视着天空。
“嗯?”玉琪应着,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他。
“今天你的心情很不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