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早已听说过针灸疗法效果奇妙,也从药王处知道无尘道姑的针灸十分神奇,可以说是针到病除。但是想到那些铜针要一根根地扎在娘的身上,他心里还是十分难受。
“正是。”道姑的回答简明干脆。
彭翊心中有与儿子同样的感受,他默默地走到床边,抚模彷佛熟睡的妻子微温的面颊,对彭峻威说:“我们先出去,让玲子、秋花陪着吧!”
“不行,她们也得出去!”
这下彭峻威生气了。“你这老人家怎么这样不通情理?”
“医者只知治病救人,不知何为情理!”雨儿压着嗓音说,毫无退让之意。
彭峻威气得想破口大骂,可看看床上的娘,再看看强忍痛苦的爹,只得忿忿不平地说:“但愿你是真的能治好我娘的病,否则!”
“否则愿随大人处置!”无尘道姑铿锵有力地回答。然后转身对那两个站在床头的丫鬟说:“出去吧。”
第八章
“这个臭老太婆忒古怪,天下哪有这样凶巴巴,又神秘兮兮、藏头藏尾给人看病的大夫?!”一走出房间,听到门内传来落锁声时,彭峻威愤怒地嘀咕。
彭翊同样觉得怪异,但眼前这救人如救火的时候,他还能怎幺办?于是好言劝导儿子。“只要能救你娘,就由她去吧!”
彭峻威想想爹的话,赞同地说:“那也是,天下奇人怪事多,越是有异能者越是行为怪异。”
于是父子俩守在门口,静心等候,不再多言。
大约两三个时辰后,房门终于传来开锁声,接着门开了。
未等爹爹起身,彭峻威已经窜进房间。当他看到床上的娘依然昏迷不醒,而且面色似乎更加苍白时,顿时怒气冲冲地对着门边的道姑吼:“你是怎么治疗的?我娘为何还是昏迷不醒?”
道姑不理睬他,迳自对随后进来的彭翊说:“大人,尊夫人病沉,治疗不会马上见效,得花点时间,另外还要药物配合。”
“婆婆但请安心留住爱内,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彭翊指着门外的随从和丫鬟说:“府内的人任凭婆婆差遣。”
“谢谢大人的信任!”道姑欠身行礼。因动作大了点,头上的面巾随着她的身形移动而飘了起来。
彭峻威注视着她,真希望头巾飘得再高一些,让他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可惜道姑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迅即抓住飘飞的头巾下摆,走出门去。
看着她的背影,彭峻威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这老婆婆真够倔!”
当夜,道姑再次赶走所有的人,闭门为盈盈夫人治疗。
第二天一早,她来到夫人的房间察看她的病况,同时,也不浪费彭翊授与她的特权——任意使唤其它人。
她毫不客气地指使彭峻威。“小子,照着方子,去药铺把这帖药配齐!”
罢从兵马司回来的彭峻威,还没来得及看看娘,一张龙飞凤舞的药方就塞进了他的手里。
看了眼药方,彭峻威二话不说,立即照办。
彭峻威将药取回来,才进门,又是一个药罐子塞进他怀里。“去把药煎来。记住,一日三次,先用泉水泡药,然后『武火』一往香,『文火』二灶香……”
彭峻威仔细地听着,连连点头。
等她说完后,他刚准备把药送到厨房去让厨娘煎药时,却被她唤住了。“小子,你得亲自煎药,不得假手他人!”
“为什么?”彭峻威愣住了。替娘煎药他当然没有意见,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他亲自去煎药。他可是一心记挂着娘,才匆匆跑回来看望娘的,可前脚进门,娘的面没见着,就被她指派做这做那的,口气还那么不客气。
“不为什么,只因药里搀进了孝心,药效会更佳。”其实雨儿知道自己这么为难他,全是因为她需要用这样的方法与他保持距离。
看到他累,她在疼惜的同时,也有一种近似报复似的快感,她为自己的这种心理感到担忧和困惑。
原以为经过八年,自己已能淡忘过去,可是显然她错了,她没有忘记任何东西。
那么,她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自己的心!
面对这样的回答,彭峻威再聪明伶俐、文采飞扬,也无言以对了。
是的,他要做个孝子,他要用真心替娘煎药,要让娘的病早日康复!
于是彭峻威默默地去煎药。药煎好后,他小心送进了娘的房间。
“尝药!”还没将药碗放下,立于床首的道姑就下了命令。
彭峻威二话不说,凑近碗边就呷了一口,心里暗喜自己在送药进来前已经将滚烫的药水吹得温度适中了。
可是药水才入口,他的鼻子、眉毛全拧在一起。
“哇,这是什么药?比黄莲还苦,比蓖麻籽还烈!”他连连吐着舌头说。
道姑接过药碗,冷冷地说:“良药苦口!”
郎中狠手!彭峻威立即接了下半句,只不过怕激怒她而没说出口。
他才正想在娘床边的椅子坐下,可还没碰着椅子,道姑又发号施令了。“去!把这些药拿到屋顶上去晒晒。”
“晒药?让下人去不行吗?”他真想陪在娘身边一会儿。
可是道姑不答应。“别人去做得搭人墙、踩云梯,你蹦一下就窜上去了,干嘛要让别人受累?”
听她如此说,彭峻威也只能忍住气,端起那簸箕草药,跃上屋顶晒药去了。
当天傍晚,老道姑更是迳自向彭翊提出了要求。“大人,伺候夫人的活儿杂,请留下三将军在家里帮忙跑腿吧!”
彭翊略怔,看看站在旁边的儿子问:“府中佣人不够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贫道认为,人间五行,孝字为先。汉文帝尚能亲尝汤药,侍母病榻三年不怠,终为仁孝之君,得民心于天下。大人其它诸子皆有军务缠身,唯三将军虽有官职却可告假留家,孝儿侍前,对夫人的治疗只有好处。”
彭峻威没等彭翊说话,就对正襟危坐的道姑略微一拜,语气中有几分调侃地说:“婆婆不愧神医能测心,在下也正有此意,请爹爹准孩儿在家侍亲。”
彭翊看出这位道姑似乎对儿子不满,但她说得不无道理,而他也有此意,于是点头道:“好吧,威儿这几天就留在家中伺候你娘吧!”
自此,道站每天从清晨来到盈盈夫人床边,直到深夜方离去。大家都不知她是如何给夫人扎针治疗的,只能从她将人赶走推断,她一天要为夫人做两次治疗。
不做治疗时,她会令人将门窗全部打开,让室内空气流通。也会不断地支使彭峻威做这做那,从不让他有片刻时间待在夫人的房间——她的附近,因为只要他在,她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夜里,彭峻威在厨房煎药,他认真地点着香,计算武火、文火的时间。
无尘道姑走来,揭开药罐闻了闻。“哪里取来的泉水?”
彭峻威一愣。他没有用井水,专门跑了趟城外清凉寺,取来一大坛泉水煎药,她这样也能闻出来?
“不用惊讶,辨味断色乃行医者最基本的能力。”道姑轻描淡写地说,盖上了盖子,走到台子边检视他晒过的药。
看着她孤傲的背影,彭峻威心头盘旋已久的疑虑如鲠在喉,不由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能否请婆婆明示?”
“说吧!”声音依旧平淡。
彭峻威看着飘动在她脸上的头巾,真想一把扯下它,将老道姑此刻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可是,他没有动,依旧坐在火炉前,控制着火。
“婆婆为何独与在下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