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悠柔回头,皱着眉丢了个不满的眼色给他。
兴旺急忙道:“少爷快别这么说,捕鼠和捕猎本来也是一样的。”
“哪是一样的?”骆冠凌仍然感到不高兴。
“管他什么呢,只要逮了老鼠就好。”骆夫人进入大杂院接口道。
“就是就是。瞧,还不过半晌,牠已经捉了这么多老鼠。”
“而且你们看,『雪球』不是玩鼠玩得正高兴吗?”
大家聚在院门边的角落里轻声说笑着,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多日未见的轻松。
“好啦,现在我们总算可以放下一件心事了。媳妇啊……”骆夫人高兴地回头找傅悠柔,却发现她已经不在树桩上了。
看看太阳渐渐西沉,骆冠凌对库房总管说:“事情已这样,我也只能认了,灭鼠的事就交给你,好好看着,别让这猫狗又反目成仇。”
“不会的,不会的。”库房总管说:“少夫人教有方,这猫狗成了朋友,库房的货物如今就有保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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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的青红缠着傅悠柔问:“姑娘,快告诉奴婢,妳是怎么让那条狗成了猫儿的伙伴的?”
暗悠柔比画着告诉她:“动物和人是一样的,都有邀宠求爱的心理。当一向受到重视的狗儿发现主人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猫的身上,而忽略了牠时,牠自然会吃醋闹脾气,并将猫儿当成牠发泄的对象。只要让牠明白牠同样受到宠爱和重视,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真的吗?可是奴婢并没有看见姑娘做什么啊。”青红纳闷地问:“从昨天到今天下午,奴婢只看见姑娘抱着牠们,替牠们梳理毛发,难道这就是重视吗?”
暗悠柔颔首。
她无法准确解释她是如何与猫狗们沟通的,因此只能用手语简单地告诉好奇的丫鬟:“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动物,只要付出真心,都会得到同样的回报。”
晚饭时,骆夫人也问起同样的问题,在餐桌边伺候他们用餐的青红立即毫不迟疑地将傅悠柔对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这番话对餐桌上的每个人都是一个震撼。
真心?她渴望真心?
注视着她柔美的面庞,骆冠凌的心再次被触动。
骆老爷看着这个不能说话,但心底纯真、冰雪聪明的儿媳妇,称赞道:“傅家果真名不虚传,忠厚仁义,教导出来的孩子是如此慧质兰心!”
骆夫人也含笑点头,满意地说:“悠柔,妳是个好孩子,以后可得争气,早点为骆家生养出慧质兰心的孙子喔。”
暗悠柔脸上挂着微笑,但眼里却因为听到公婆提起爹娘而闪动着泪光,她是多么想家,想念疼她爱她的爹娘!
骆氏夫妇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坐在她对面的骆冠凌却注意到了。
她在伤心?他诧异地想。
再定睛看时,那缕哀伤与眼里的泪光已经被她巧妙地掩饰掉了。
看着那张强颜欢笑的丽容,他的心不由一抽,好像有点痛。
他下意识地模了模心口,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心从来没有为谁痛过,更不可能为眼前这个还不能算是他真正妻子的女人而痛。
可是痛感真的存在,为什么呢?是因为她吗?
最近他常常这样心神恍惚,特别是在想起她的时候。但他不想去探寻原因,而是自然地采取了逃避的方法,以求得心里的平静。
像现在,当他发现又开始无法掌握自己心思的时候,他立即将思绪转到了别的地方──
很快就到遴选北茶的季节了,如今爹爹已经将主要的生意交给了他,他得格外留心这些大事。
骆氏茶山焙制的新茶如果能被选作贡茶,那他们家的茶叶不仅有了极高的口碑,从此茶生意也毋须忧虑。
明天起他得到各茶行去看看,为即将到来的名为“茗茶”,实为“斗茶”的聚会做准备。
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第四章
唐代社会从宫廷到民间都极为推崇茶性的高洁清雅,故此人们为追求茶的品质而不断地举办各类品茗聚会,经由茗茶评出最佳的茶叶。
清明节刚过,长安城骆氏茶楼一年一度的茗茶会如常举行。这是长安商人、茶主和爱好品茗的人士一次为期三日的盛事。
因受饮茶用具及煮茶用水等条件的限制,通常这样的活动都就近在茶山举行,要想在京城内举办这样的活动,除了财力雄厚的骆府外无人能办到。所以一如既往,骆氏茗茶会吸引了众多商客的目光。
宾客众多,不少茶园主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为的就是在这个盛会上,一边品尝名茶一边炫耀自己的茶品。
那些以搜求各地名茶为业的茶商们,包括异域外邦的茶叶爱好者和商人,也都千方百计地竞相求邀,以争睹名茶丰采。
骆冠凌原想藉助这个活动,推广骆府的新茶──“碧坡茶”,可是效果不甚理想。
两天来,虽然有人喝过后,说它“芳香四溢,味甘爽口”,但碧坡茶并未受人青睐,这令第一次主持这个活动的骆冠凌颇感挫败。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们的茶饼不受欢迎?”
今天的茶会一散,他急忙抓着精通茶道的茶楼王掌柜,来到南院商讨对策。
此刻,他们正坐在南院柿子树下的石桌前,随从忠阳也陪坐一旁。
跑到自己的院里来谈公事,对他来说也是万不得已的事。
这回出师不利,他既不想让信任自己的爹爹失望,也不想让那些正竖直了耳朵,打听骆府今年斗茶盛会中将有何“压轴好戏”的好奇者看笑话。
“少爷,实不相瞒,属下也不知原因何在。我们煮茶用的是山泉活水;精心焙烤的茶饼也密封于罐中,并无不妥。”王掌柜皱眉坦承。
“难道是我们的茶品不好?”
“不会,我亲自品茗过,碧坡茶味醇厚清香,不比剑南小方茶差。”
忠阳插言道:“我也听见一个茗客说咱的碧坡茶色深绿,叶不散,味香浓,不像有的茶一泡水就散,三刻不到即淡寡无味。”
“那为何今日碰它的人连三成都不到呢?”骆冠凌焦虑地说:“早知如此,还是应该听爹爹的,用以前的老茶……青红,妳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突然,他提高了音量,看着对面的屋角喊。
“没、没什么。”站在墙角的青红面红耳赤的摇摇头,并立即缩了回去。
可她并没有走远,只是躲在角落,等确定院子里的男人们又开始说话时,她便偷偷地探出头,往院里那棵大柿树看去。
这实在不能怪她如此心焦,因为她的主人──骆府的少夫人,此刻正高高地坐在那棵大树上!
“那丫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青红慌乱的神色引起了骆冠凌的注意,随后他的目光便不时地扫向墙角。
也因此,当那个机敏的丫鬟再次探出脑袋时,他本能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因吃惊相震怒而瞪大了眼睛。
柿树上的枝叶虽已开始茂盛,但还不足以挡住他的视线,当他接触到那对晶莹的眸子时,登时浑身一紧。
骆冠凌简直不敢相信,他“贤淑乖巧”的新娘子正四平八稳地坐在距离地面三丈余高的树枝上,悬着两条腿从疏落的枝叶中俯视着他。
他们不期然地四目相接,两人都是一副惊骇的样子。
“妳该死的在上面做什么?”好半晌,骆冠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吼起来。
暗悠柔知道自己今天被逮着了,不免有几分心虚,更有几分害怕。